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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赤】Homesick第八篇:他們決定只當朋友

1.07 根據學金融朋友的指教與建議修改若干細節

1.16 我忽然發現少貼了第四節,已補上


第一篇:他們一開始是敵人。請走這裡

第二篇:後來他們變成了朋友。請走這裡

第三篇:接著他們似乎有了點小曖昧。請走這裡

第四篇:後來他們當了一段時間的國際炮友。請走這裡

第五篇:然後他們開始有了爭執。請走這裡

第六篇:他們分開了一陣子[赤井POV]。請走這裡

第七篇:他們分開了一陣子[降谷POV]。請走這裡


第八篇:他們決定只當朋友

1

赤井到日本第一個星期去了趟警察廳。

駕照身分證,降谷答應給他,赤井也不推辭,就收了。總歸是要拜託別人;降谷做的有品質保證,何況說好新建立的朋友關係,不收難免矯情,不是個好開始。只是他工作很重,約了幾次都沒成,赤井想了想,親自去警察廳。

一到就看到降谷靠在後門口抽菸;一臉尷尬看著他。身邊是那位看起來樂呵呵的、降谷的上司,警察廳長。

赤井也不閃不避。老實說,他現在三十八歲,整一個失業大叔,坦蕩得很,走過去還友好地能跟國家公僕握握手;警察廳長點了根菸給他。

「赤井探員啊,退休了,有下一步計畫了沒?」

「沒想這麼多。」赤井假裝沒看到降谷拚命給他打眼色。

「有沒有想給我們掛個顧問的職?」老傢伙倒是爽快,也不拐彎抹角。

赤井哈哈大笑:「還是別了吧,我不是個好下屬。我目無法規,不守紀律,還睡了很多同事。」

「噢……」廳長頗感失望,慢吞吞地把抽完的煙踩熄,轉身向樓上走去。「如果改變心意,跟我們說下啊。」

「當然。」

降谷搖搖頭,塞給他一包紙袋。赤井打開牛皮袋看了下,苦笑著抽出兩落日幣。

「感情你真覺得我身無分文?」

「美國那邊凍結了你的帳戶啊。」降谷答得理直氣壯。

「我手裡還有錢,我弟好歹七冠王;不會讓我流落街頭的。」說歸說,赤井還是把鈔票塞回袋子裡。裏頭不只身分駕照健保卡,其他要辦信用卡買房子的必要文件證明都有,十分細心。赤井還來不及道謝,降谷就說:「你有什麼打算?」

「怎麼天天有人問我打算是什麼,」赤井啞然失笑,「是誰說來日本沒工作也沒什麼關係的?」果然男人說話不可靠!赤井默默為全天下的女人默哀三秒鐘。

降谷又抽了兩口菸,假裝沒聽到。「挖角的人肯定多,我就問問。」

赤井笑了笑:「我這名聲,敢雇用的也不多。」想了想,「我在想過陣子吧,跟幾個朋友合夥創個公司吧。」

「赤井總裁,飛黃騰達別忘了小弟。」

「哪,」赤井拍了拍紙袋,「就當你入股了。」

海關有降谷一手培養的手下。這一周跟著赤井一起來了日本的人並不多,但多少都是道上能叫得出號的,自然很快就被手下挑出來,呈報給降谷。降谷沉吟一下,還是批了讓人觀察,但不要太高調。

雖然說要發展間公司,赤井看起來還是懶懶的,每天都閒雲野鶴,跟他以前野狼的形象很是不同。沒事就窩在家裡,唯一出門就是陪妹妹練拳逛街,跟弟弟下盤棋或去他家玩小孩,再不濟就是跟小周吃頓飯。

小周跟他同班飛機來的,下榻飯店也在同一間,簡直好得過頭了。

偶爾會有人來找他;DNB的,CIA的,MI6的。赤井都沒撕破臉把人給打發回去了。

被派去監視他的小弟們開始覺得無聊。

然後過了兩星期,赤井開始懶懶地跟一些人見面。有時候帶著小周。

兩星期還沒過完,警察廳長又來了,慢吞吞地在降谷辦公室裡摸來摸去,摸的降谷心裡發毛。

「欸,我說,赤井那傢伙,最近好像見了不少重要角色?」

「人家就一普通公民,有隱私權的好嗎。」降谷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他有什麼打算來著?」老傢伙問。

「我也不知道,他好像要成立個公司之類的。」降谷漫不經心地答道。

嘖了一聲,老傢伙搖頭:「不妥不妥。」

降谷放下筆,表示洗耳恭聽。

「赤井這傢伙混了十多年,行事邪氣一直都很重,我怕他搗鼓幾年搞出第二個黑衣組織來。」

降谷乾笑了幾聲,這老傢伙這幾年都是甩手掌櫃,事情都扔給了降谷零,為人越來越深居簡出。人家說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降谷覺得這是越來越不靠譜。奶奶的,冒出這麼一句話真讓人啼笑皆非。但是人家看起來十分認真,降谷也只能安慰他:「要真搞出來,我這不是一個現成的臥底嘛。」

「你跟他有交情?」老傢伙眼睛一瞇,十分懷疑。

「還算有的。」降谷心中警鈴大作。不好,老傢伙要發功了。

果然,下一句就說:「有交情你說讓他來教個射擊唄。」

交情也不是這樣用的好嗎……

 

2

赤井異常爽快地答應了射擊課。

降谷懷疑他是因為變成平民了太久沒碰槍,害相思病了。

來場上教學那一天,赤井看了學員幾眼,知道降谷有挑過。他在等降谷準備槍械時,若有似無地說:「跟你原來用的那批人,不太一樣。」

降谷沒看他,好一陣子才答:「奈娜子結婚退休,繼田前年犧牲了,武田跟七里升到別的隊伍,兩個辭職。上頭說要擴編,給我加了一批人手。我身邊老班底就剩下南奈子跟風見了。」

聲音有點不易聽出的無奈與不捨。赤井心裡忽然暖了一陣,想,降谷什麼都不說,畢竟這行不容許太多感情;但這個已經年少有成當了上司的人,還是戀舊。即使對下屬仍是如此。誰的離開,都能撕破他心裡的一個洞。

這群小夥子小姑娘們不大服他。尤其赤井一開始是從槍枝結構講起,枯燥煩悶。但是降谷明顯很尊重他,小夥子小姑娘們自然也不敢說話。

第一天,赤井不疾不徐講完結構,就下課了。很有點師父領進門的意思。但看了眼降谷對手下人的慍色,赤井還是停下腳步:「了解槍枝結構是基本功。你們以前有上過同樣的課嗎?」

大家面面相覷。答:「有。」

「熟悉嗎?」

「很熟。」

赤井笑了。「誰最熟?」

囁囁嚅嚅的,他們推出了一個二十一二歲的雜毛頭小個兒。赤井一看到就喜歡,很有點剛認識波本的時候,他在Rye面前那股不服輸、卻又不願意顯得太張揚,憋屈著卻又閃耀著的氣勢。

不愧是他一手帶出來的部下。

赤井點點頭,坐下來,熟練地拆解了兩把貝瑞塔,將零件整齊地丟在了桌上。

「我跟你,比比裝槍的速度。」

對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等等。」赤井笑笑,指了指風見:「拿塊黑布,把我的眼睛矇起來。」

他聽到人群傳來一陣唏噓聲。幾個歪七扭八站著的人瞬間都恢復了站姿,全神貫注地。

狙擊手首重的是五感靈敏。指尖敏感,手槍可以說是他的肢體延伸,赤井甚至還能分神聽出旁邊的小個兒正做到哪個步驟。彈簧托彈板,擊錘拋殼挺。像是老朋友一樣,赤井用指尖感覺他們的形狀、像是情人私語;最後他拉動了滑筒,憑著風聲與溫度辨別方向,槍口準確無比地對上小公安的下巴,輕鬆地扣下了扳機。

空彈匣發出喀一聲。

雖然沒有子彈,但足以讓小公安冷汗直冒。

他手上拿著的槍才剛剛插入分解棒。

赤井取下了矇眼的黑布:「你在裝拉桿的時候太粗暴了,才會對不齊需要試好幾次。」扔下貝瑞塔,他拍拍對方的頭:「回去再練吧。」

小公安們知道厲害,第一堂課之後就如飢似渴地學習。也是警察廳的菁英,進步神速,連赤井也感到訝異。手槍課上了一個月,赤井額外讓挑中的幾個人參加了一場比賽。帶著他們上天台,四百米開外放了個兩公升的礦泉水瓶,設定了彈道跟角度,讓他們猜猜子彈會落在哪裡,在瓶子上畫一個圈,寫上自己的名字。

然後他開槍。

猜的最近的那個人,赤井親自教他狙擊技術。

即使降谷對當狙擊手沒有什麼興趣,其實仍然有點惱;他畫的比最終落點差了四分之一個瓶身。

赤井安慰他:「狙擊這件事情講究天賦,本來就不能強求。」

「……這是你安慰人的方法?說我笨?」

赤井閉上嘴,笑著看向地面。

勝利的小夥子叫做那月一郎。很有幹勁;除了正常上班時間,早上五點就起來跟著赤井在市區裡面慢跑,學他判斷風向與人運動的軌跡。畢竟才二十出頭,跑步時赤井都覺得跟上他有點力不從心。休息日練習完後兩人在公園小販買了瓶礦泉水,那月一邊用赤井教的方法調勻呼吸,呼吸了幾下就覺得很無聊,開口吵看起來正在入定的赤井。

「赤井先生,您是很厲害的狙擊手呢。」

「沒錯。」赤井完全不羞不愧地答。

「我們有沒有付薪水給你啊?」

「你們老闆這麼摳門,自然是沒有的。」赤井睜開一邊眼睛,保持吐納的節奏。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啊?」

「我跟你們警視正是朋友。」

「真的假的?」

赤井挑起眉毛:「為什麼這麼意外?」

「因為我覺得你們好像不是很熟啊,你每次來上課就只是點頭打個招呼,他偶爾站在門邊聽聽課就走了,也不道別什麼的,上次晚了他要送你回家還被拒絕了。怎麼看都不像是朋友吧,你該不會是被我們家警視正抓到什麼把柄---您為什麼一直咳嗽?」

「因為我就站在你後面啊,那‧月先生?」

那月全身一機靈,轉頭過去看到降谷零陽光滿溢的笑容。要被殺掉了啦,那月看著對方眼睛中的閃光這麼想。赤井清清喉嚨站起身來,雙手像是搓包子一樣捏起他的面皮:「跑完步內功都不練!十年都不會進步!真是糟蹋!」

「好痛啊啊啊啊啊---」

看著被罰再跑十圈的那月心不甘情不願地衝出去,赤井似笑非笑地看著降谷:「我倆不熟?」

「我很摳門?」降谷回敬。

赤井想了個一舉兩得的方法:「不然你請我吃懷石料理當作教資吧。」

「成交。」

3

降谷從現場勘查出來時,赤井已經等在門廊旁了。畢竟是警方現場,赤井很乖地把抽完的菸頭都撿得很乾淨,收在口袋裡。

對到眼睛時降谷發現自己其實還是很緊張。打從早上赤井邀約自己之後,心臟裡起伏不定的感覺就沒辦法安定下來。從來沒需要面對這種前男友的狀況啊,說著只當朋友的話,自己心裡也打定主意:只想保持著距離好好照顧對方。但就算是朋友,他也想當以前那種、可以不帶錢就跑去投靠他、可以半夜三更打電話給他那種朋友。

要怎麼拿捏那種尺度呢,然後他就在朦朧的夏日月光下看到對方的神情。

氣氛曖昧。也許只是存在自己的腦海裡,但是他的薄唇、頸項的線條,以及T恤沒辦法藏住的手臂線條,實在太能勾起自己對於這具身體的美好回憶。自打來日本以後赤井的精神見長、身心狀況都變好,看起來也更迷人了。

好像沒感覺到降谷內心的糾結,赤井抽完最後一口菸:「話說回來,你這間房子,什麼時候犯罪現場會做完?」

「大概這兩天---等等。」降谷直起身子,內裡震驚了。哪怕他們是曾經能滾在一張床上的關係,這男人還是能屢屢給他驚喜。「你要買這間房子?」

「要看看價格吧。」

「價格是你唯一在意的事情嘛!」

「我現在手裡沒有多少預算,你又不是不知道。」赤井摸著牆壁上的槍孔,若有所思。

「你不怕撞邪?」

赤井露出鄙視的眼神:「你還相信撞邪啊。」

「你你你---你就沒有感覺,有時候是被害人冥冥中指引你破案的嗎?」

「從來沒有,我靠的都是實力。」赤井不疾不徐地吐出一口菸。

「你這個人還真是不可理喻!」

這麼一攪,曖昧的氣氛完全消散。赤井無比從容地替他開關車門,用餐氣氛也輕鬆自然。

該不會這傢伙其實很熟悉這樣的狀況吧。降谷嘀咕著赤井的情史與節操。

不對啊,甩了這傢伙的是我,我應該佔上風吧?

「零君,你的表情變動得十分精采呢,在想什麼呢?」

降谷悶哼了兩聲假裝自己回答了,岔開話題:「欸你公司叫什麼名字啊?」

「叫紅爪。」赤井瞅他一眼,笑了笑。笑起來很有點內涵。降谷咀嚼了一下:「紅……爪。」抬頭:「這名字戾氣有點重。什麼意思?」

「你懂中文嗎?」赤井不回答,意味深長。

「一點點吧。」

「小周給取的。」赤井點點頭。「給我講了諧音的意思。」

降谷沒再追問,兩個人默默吃完剩菜。服務生撤去了盤碗,向這兩個英俊的男人微笑問還有什麼需要,又被降谷的笑容燥得滿臉通紅。端來燒酒後赤井抿了一口,笑著說:「你還是老樣子啊。桃花債多。」

「啥?」

「我們以前吃飯的時候,從進門的領班、領位的侍應生、服務生、廚師到結帳的櫃台,每個都可以塞你一次號碼---也沒看你回絕過的。」

「我可不想被你這種還被前女友設成SPEED DIAL的人說。」降谷不服氣了。

「我是最有資格說的吧。」赤井意味深長地盯著他。

啊啊,忽然又到了一個危險的境地啊。

但也許赤井的處理方法是對的?畢竟這是兩人之間無法繞過去的心結。

美國人是怎麼說的?「房間裡的大象」?

他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聲:「我們現在開始拿這個開玩笑了?」

「Too soon? (太早了?)」赤井收回視線,將酒斟滿。

「有一點……為什麼你現在講英文開始是英國腔了?」

「我所有的壞習慣都回來了。包括---」

「咦?這不是哥哥嗎?」

兩個人轉過頭,看到真純與一個穿著西裝、大約三十歲左右、戴著眼鏡看起來很菁英的男子走進來。

於是降谷有幸看到赤井從人畜無害軟綿綿想睡覺的鄰家哥哥瞬間轉變成猛獸的全過程。赤井以瑪莉太太發功以前的姿態揩揩嘴,不疾不徐站起來---比那個男人高出半個頭---居高臨下地伸出一隻紆尊降貴的手。「你好,我是真純的大哥。」

降谷懷疑他握手的力道造成男人看起來便秘的原因。

「啊---你好。」男人似乎很努力地要找話題,一邊逃避赤井銳利凝視所以眼神四處遊移,真純則是渾然不覺:「啊!這家店燒酒超有名!」

「如果現在是在美國你可還沒到喝酒的年紀喔。」赤井頭都沒轉,明明就是跟真純講話卻死死地盯著男人,再次露出微笑咬牙切齒地說:「還不能喝酒呢。」

「我們是純愛!純愛喔!」真純露出虎牙與奸笑,「我跟哥哥那種成---人的戀愛才不一樣呢。」

赤井瞇起眼睛:「你懂得倒挺多,什麼叫成人的戀愛你給我講講看?」

「令妹是在開玩笑啦,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小姐這邊請喔。」

高級懷石料理畢竟是有規定與限制的,為了不讓他們的交談引起騷動,訓練有素的引位人員用無懈可擊的禮貌打斷了兩人的對談。赤井一路用微笑與眼神死光追隨著真純與男人進去包間,然後垮掉坐回原位。

「有個小妹妹好麻煩啊---」赤井痛苦地說,「啊---我才不相信純愛什麼的呢。對了,」他一臉希望地翻過來看著降谷:「警察叔叔可以幫我把那個人抓起來嗎?」

「這個---雖然我心裡是支持你的……不然我叫手下幫你把他打一頓?」降谷滿懷同情。

「這麼老土的方法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赤井嫌棄地說。

「啊---你們還在!」真純掀開簾子跑出來。「降谷先生,我媽說你下個月感恩節有空的話,一起來吃個飯吧。在我二哥的別墅。」

降谷可以看到赤井真心有點意外。「她都沒叫我去呢。」

「她的原話是,“你那沒用的大哥來是本分,不過我一點都不指望”。」

「我這可憐的家庭地位啊……」

降谷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將帳付了。他是坐赤井的車來的,自然也是由赤井把他送回家;在確認地址沒換之後,赤井打開了收音機,安靜的音樂流淌在空氣之中。他禮貌地答了晚安,下車後被赤井降下車窗從後叫住了。

「我不會在意的。」

「……什麼?」

「收據上那個女孩抄給你的電話。」赤井指指他的口袋。降谷自己都沒留意到,赤井這個明明在跟妹妹聊天的傢伙居然瞥到了。

「……為什麼特別這麼說?」

「我要你知道,我們現在是朋友關係,你不用太尷尬。」赤井笑了:「我希望你下次跟我見面,別這麼如臨大敵的。晚安啊。」


4

降谷半夜醒來的時候,發現那個男人坐在床頭。

“你怎麼進來的?”降谷瞇起眼睛,掀開了被子。

男人低笑一聲,降谷怦然心動。他知道那樣壓低充滿慾望的聲線意味著什麼。果然赤井接著舔舔嘴唇,露出了狩獵的姿態。居高臨下,給人的壓迫感特別強……但同時也讓降谷全身血液沸騰,興奮感漸漸昂揚。

“這是你想問的問題嗎?”赤井爬上了床,冰冷的手指觸摸他的臉頰。“……不應該問,我來做什麼嗎?”

“你每次進這間公寓不就為同一回事,說好只當朋友呢?滾下我的床去。”降谷按住他的胸膛,卻沒有發力。

赤井又笑了,笑聲仍然同時充滿著渴望與挑逗。“我後悔讓你打電話給那個服務生了。你應該,還是喜歡我的吧。”

“少說蠢話。”

“……不然,用身體來確認一下,如何?”手指慢慢地滑下了降谷的睡衣,鈕扣流暢地被推開,熟悉的手指探入了褲頭---

砰。

降谷零發現自己翻身未遂,掉在床下。

這次是絕對、徹底的,醒來了。

於是警察廳企劃課一大早就迎來了,史上前所未見,睡眠不足、欲求不滿、心情不好加諸一身,可憐的壞脾氣降谷警視正。

從辦公室裡擴散出來的低氣壓明顯傳達著生人勿近。

反而因此得到清閒一上午的降谷零一點都沒覺得輕鬆,反而因為沒有工作讓他分心,陷入心情更糟糕的境地。

「……警視正?」

除了風見以外,跟著降谷零的人資格最老就是南奈子。被推擠出來當傳令兵的她敲響門。趴在桌上的降谷好像沒有醒,從深埋著的頭傳來一個碎碎念:「……最慘的是,我還不知道我要推開你呢還是把你拉過來呢,你他媽的搞什麼鬼啊。」

「警、警視正?」

「什麼事情?」降谷從辦公桌上彈起來,正襟危坐。

「又有混蛋來了。」南奈子努努嘴。

降谷沉下臉。正好,他滿腔的不順遂都可以發洩在來客身上。

他年輕時代就要聽有傳言:神乎其技近乎鬼魅的狙擊手,退休後一定都會被嚴密追蹤。赤井不但符合此要求,還是個遠高於水平的情報員,當然不會被輕易放過。於是以詭異態度接近他的人,從他來日本後就不斷出現,都會被降谷放在赤井身邊的眼線給逮住「引薦」過來。

因為對方態度實在太差,手下們通稱這些人為「混蛋」。

不管是要求得到赤井的近況、還是希望能在日本就近監視、要求他們打壓他、又或是乾脆明示要自己出手,降谷一律讓對方了解他有三個原則:

一,這裡是日本,他說了算。

二,要處置赤井秀一是全憑自己高興,跟旁人沒關係。誰要動赤井秀一,都得先通過他這一關。

三,這一關至今是無人能過。

三年以來他在道上的話語權變得很高,基本上沒什麼人敢糾纏不休。

降谷又修理了一遍來人後,頂著還是很不爽的心情回辦公室。

打開手機的瞬間又被氣笑了。

那傢伙、倒是輕飄飄的嘛。OS是老子在這裡捨命幫你擋壞人(其實並沒捨命),你他媽給我到英國度假去了!?

辦公室傳來巨大的啪當一聲。

眾人停下動作半秒鐘後,當作沒事,該幹嘛都幹嘛去了。

赤井疲累地結束一天行程後,在運河上漂流的、燈火輝煌的私人小船開了瓶氣泡水。運河岸上便是著名MI6所屬SIS的基地,Vauxhall Crosshouse,經過河面的船隻都會被觀察予以必要處置。但赤井並沒有擔心;他聽到甲板下階梯傳來躂躂躂的聲音,片刻母親便踩著三吋高跟鞋出現在眼前。

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母親很常讓他想到高冷版本的苦艾酒混上女性版的琴酒。

當然這句話他是從不敢說的。

「你跟Dylan Mader商討的結果不錯,不是嗎?怎麼心情還是不怎麼好?」

赤井撤開蓋在眼睛上的手,疲憊地抹抹臉:「勘查的那片空地不能用。法規太多。得另外找場地。」

「說的好像這事難得倒你似的。」母親露出了不耐煩的神情。「我就叫你別回日本,吃一頓飯就能把你弄得魂不守舍。」

「通風報信---真純那個死丫頭。」赤井並不真心地罵道。

兩個人看了半晌河面。船速很慢,四周很安靜,平穩地移動幾乎沒濺起浪花,卻讓微風拂面很事清爽。「降谷零這三年來並不是寂寞的。」瑪莉忽然說。

「……我看得出來。」赤井笑了。解讀肢體語言與氣場,一向是他的強項;這種見識他還是有的。「我早就放棄啦。」

「那你現在,在想什麼呢?」

赤井反常地沒有回答她。於是瑪麗轉過頭去,看到赤井還是在微笑著,笑容卻浸滿了傷心與釋然。瑪麗垂下眼睛,短暫地將手放在他的膝蓋上撫摸一下又收了起來。

「Come on。我們是理智冷靜的英國人,安慰的方法按照傳統的來。」

「……那是什麼意思?」

「我們用酒精把感情喝乾淨。」赤井伸手開了瓶露比諾紅酒,「你要嗎?」

「斟滿。別小氣。」

兩人在沉默之中喝完了一整瓶紅酒。

「要是你爸在這裡就好了。」瑪莉忽然說。「他總是知道該跟你說什麼。」

「他會說:兒子,愛情像打牌,牌不好就認輸……」他跟瑪莉同時說出下一句話:「除非你會出老千。」

兩個人相對看了一眼,也笑了起來。

母子之間是難得的輕鬆。

「啊我真想念他。」秀一輕聲說。他不敢去看母親的表情。他的父母是道上有名的恩愛鴛侶,從小看在眼裡,兩人站在同一線上互相寵愛與保護,就是赤井最早認識的愛戀模式。失去靈魂的另一半是什麼樣的感受?

「是啊,」瑪莉似乎明白他在想什麼。「就是這麼痛。但我至少還有你們。不,更正,至少我有真純跟秀吉,你這沒長大腦的笨蛋。」

秀一輕嗤一聲,沒反駁。

「說起來老套,但是,我最近回局裡工作就想起來了。」瑪莉拿走秀一手上空著的杯子。「……如果好好守護自己的心臟不要交出去,就再也不會痛了。」

「這樣,還算活著嗎?」

「是相當美好的活著的方式哪。」


5

難得的下午五點半就分工合作把公事處理完,大家換上便服準備陸續離開辦公室,有些人相約著要去吃飯或打壁球,有些人嚷嚷著要回家陪老婆。降谷抬頭看著明天的工作表,正在躊躇時,便聽到了以下的對話。

「那月你心情這麼好?要去跟女朋友吃飯啊?」

「哪像你呢!」被點名的楞頭青驕傲地挺起胸膛,盡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年輕有為:「我還要去給赤井先生訓練!」

「啥?訓練什麼?」

「切木板!漆牆壁!修樹!搬水泥!赤井先生說這都是修行!」

蠢貨,人家是把你當不要錢的搬家工呢。降谷零在心頭翻了個白眼。

赤井秀一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心眼啦?本著自己的手下只有自己能欺壓的護短心理,降谷加入了看熱鬧的一群人,浩浩蕩蕩前往赤井還在裝修的新家。

畢竟是犯罪現場,赤井拆了半面牆之後,家還不像個家,門也只是片睡覺以前短暫用門鍊扣上的門板。也因此大廳內的風光一覽無遺:大老遠就能看到赤井像是謎片場景一樣,上身未著片縷,下身套著工裝褲,露出一身精壯的肌肉,戴著護目鏡,正在專業地對齊切割木板。身旁還放著半打啤酒;顯然他操著英國腔,卻把美國的生活習慣全帶來了。

放在地上的音響很合時宜地傳出Ginuwine的Pony。

「赤井先生---!」那月興奮地喊。

赤井停下手中的工具,將音響調小,順手套上了內衣。「……今天怎麼來這麼多人?」

「來看看你是如何假借修行之名欺凌我的下屬。」降谷冷哼一聲。

「這才不是欺凌。對狙擊手來說,精準是很重要的事情,同時鋸木時也可以鍛鍊手腕的力量與靈活度;」赤井說著再次拿起電動修邊機。「我那邊的記號都畫好了,不然你用手鋸試試看有多難?」

於是在降谷回神過來時,發現自己全員都沉浸在了各種鋸木、鑽鐵與塗裝的快感中。

老實說把腦袋放空,只是單純使用手的感覺,其實挺享受。

「啊,辛苦了。」赤井拿起降谷鋸開的對板,「挺齊的。」

「不難啊。」降谷放下手中的工具,不忘得意的吹噓。

此刻他脫去西裝外套,挽起了襯衫的雙袖,領口也是敞開的。兩人距離靠得很近,降谷覺得那天夢裡某些情景很不適宜地跳出來。男人回日本之後,慢慢地養回了神色。雖然稱不上立刻回復健康,但是瘦削的身軀畢竟養回了肌肉線條,尤其一瘦二肥的過程中,公狗腰似乎完全沒受影響。

「這麼喜歡我的腰的話,要不我把我健身教練的名片給你?」赤井直起身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才不要為了這麼愛慕虛榮的事情特別練習呢。再說,我還在練Karv Maga,沒時間練這花哨的東西啦。」

「老實說自己練不出來不就得了。」肌肉分布位置不對啊。

「你想死嗎……」降谷提起了手鋸。

八點左右,赤井叫的外賣送來了。大家或坐或躺。音響裡流洩出極具海島風情的besame mucho;在身心極度放鬆的情況下,就連赤井也懶得叫那月多做體育活動了。

「你前幾個月不在?」

赤井愣了一下,老實說:「我公司下個月借殼上市,子公司在倫敦,去了幾次處理事情。」

「這麼快?」

「嗯。」赤井也不願意多談,劃了火柴,開始抽菸。

「那你以後要駐紮在倫敦?」

「倒也不用。」赤井彈了彈菸灰,「想跟妹妹多聚聚。他們幾個小女孩才念第三年就嚷著要出來合資開法律事務所,不是我壓著再讀幾年書,玩到破產分分鐘鐘的事情。」

降谷停了一會兒,淡淡地說:「……比起可能的麻煩,破產還是小事。」

赤井笑開了。「就你老成。」

「你比我大五歲欸。」降谷回擊。

赤井站起來去添茶的時候,南奈子與降谷凌空交換了個眼神。

「紅爪」計畫在下月中借殼上市;算算他檯面上操作也不過籌備了半年。這件事情他們公安跟進的很詳細。一開始仍然以赤井家的老本行開始;紅爪第一條線是安保與特種部隊代訓,延伸出去曖昧地接受了各種任務外包。說穿了就包括了爭議一直很大的傭兵吧,遊走在體制之外的私人軍隊。除了已經完整發展出來的安保企業,他們也查出之後的企業布局,大概會參與輕武器與重工程發展,以及各種能夠使用在武器上的晶圓與軟體設計。

正如降谷那看起來不靠譜、關鍵時刻特別烏鴉嘴的賢能上司所說:赤井這票是玩大的。其實不是邪氣重不重的問題;赤井做事其實一直都帶著點任性的氣質。往常他幫FBI辦事的時候還有條線限制住,那條線叫做法律以及更崇高的目標。

現在他是沒有這層顧慮,愛怎麼來怎麼玩。

他的老東家擔心不無道理,一旦發展起來能不能壓制住這尾強龍,誰都說不准。

單單在日本,赤井籌集的資本額就有六十億圓。借殼的情況下,大部分的舊股東都被赤井巧妙地藏在了幕後。南奈子那時曾問過是不是要追蹤資金來源,降谷想了想,在心中撥了一下算盤,發現以他們過往交手的經驗來看,這事情查起來耗費人力物資,肯定難搞,還是先擱著著吧。

沒准他能找個機會翻翻這傢伙的存摺什麼的。

是說……你就不能投資開個餐廳拍個電影什麼的嗎?降谷咬牙切齒地想。


6

「為什麼你生的小孩這麼胖?」

秀吉不滿地往還沒裝飾好的聖誕樹下的哥哥看去。對方百無聊賴地撐顎側躺在地上,看著自己一歲多、正在拿新到手的玩具木琴敲敲打打的女兒。也不想想早產兒養到這麼胖,自己容易嗎?

秀一伸手捏了下她肥嘟嘟的臉蛋。「好像大福喔。」

「你這混蛋---」

小孩子沒哭,倒是啊了一聲,然後就猛往秀一的懷裏鑽。

「瑟琳娜好乖---」秀一樂呵呵地把她抱起來。於是廚房裡有兩個人不高興了:當年也是以萌物狀態出現在哥哥面前的真純覺得沒享受過此等待遇,不滿地說:「人家叫沙里奈。」

「娜娜---」秀一抱著一團熱熱圓圓的東西心情很好,掐著嗓子逗她。沙里奈咯咯直笑,口水沾得秀一一身都是,小小的乳牙把赤井身上那件訂做襯衫咬的坑坑疤疤。「哪哪哪哪---」她開心地說,小手拍打著秀一的胸膛。秀一摟著她:「娜娜是你,我是秀一。會說嗎?秀---一。」「秀秀秀秀---」

「欸你看她會說了!」秀一驕傲地指著大福。

「這不廢話,」端著盤碗的秀吉勃然大怒,「她在家裡都聽她媽叫我秀吉啊!為什麼你都不幫忙煮飯啊!」

「我不會煮。不過我幫你找了不少幫手啊。」秀一推卸責任,低頭看了下錶。「大概快到了。」他自言自語,捏捏沙里奈的臉頰,「還是一樣掐準提早五分鐘到呢。」

果然,指針剛過,叮地一聲門鈴響了。

降谷其實這一周都是很忐忑的。明知道人家的邀請非常普通,但沒度過感恩節的他,總覺得那是個家人才會齊坐一堂的節日。自己的存在又算什麼呢?

沒想到要上車的時候就被那月叫住。原來赤井說他近來辛苦、也邀約了他,看那月好像有點遲疑,就讓他帶上一個熟悉的人。那月在邀同伴時被南奈子聽到,立馬以老鳥身分欺壓新人,強迫中獎似地上門來。

降谷其實心裡明白,也許赤井猜到自己心裏會不舒服吧;怕他尷尬才把其他人也叫了過來。

「你怎麼懶的連開門都不願意啊!」來人一邊罵,一邊從善如流地露出了溫和的微笑:「降谷先生,歡迎前來。」

「羽田先生。」降谷將手上的紅酒遞到他手裡,被讓進屋。

「也是可以不用這麼拘謹啦,叫這傢伙先生?他比你小喔。」

降谷愣了下才從大樹繁茂的枝葉下找到家居男人的身影。沙里奈用蠟筆畫的他全臉都是。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男人頂著赤井秀一的臉與小孩相處。正不知道要坐在哪裡時,沙里奈轉過來看到熟人,開心地指著他說:「哥哥哥哥----」

「唉你記得他啊。」

「降谷先生參與過她前六個月的人生,你人在哪裡?」秀吉沒好氣地說。

「你不要老是威脅到我在家裡的地位行嗎。」

「那你不要老是威脅到我在警察廳後輩眼裡的地位行嗎。」降谷蹲下身來向小朋友伸出手,身後彷彿呼應他話似的,傳來那月閃亮亮的崇拜視線。

「嘿!她是我的姪女,想要的話自己弄一個去。」赤井護衛著小朋友往後滑,沙里奈倒是很開心地伸出手要來個ET的食指接觸,拚命伸手要去抓男人的金髮。

「不要抵抗了,她會比較愛我的。」看我的臉就知道了,降谷非常有自信地露出燦爛的笑容。赤井家最小成員立刻開出了朵朵小花,發出嚶嚶的聲音。

「才不可能,不然我們來教她說FBI跟公安,看她比較快學哪一個。來,娜娜,FBI---」

「嗶嗶嗶嗶----」

「公安---」

「安安安安----」

「你們不要玩我的小孩!」秀吉快抓狂了,但畢竟他對兩個人完全沒有威脅性。他以求援的表情看向正在往火雞裡塞佐料的母親。

瑪莉從廚房門口探出頭,不鹹不淡地開口:「你們這樣不擔心走在路上,被小朋友無心之舉暴露身分嗎?」

兩個男人有半秒鐘的僵直。秀一拍拍大福的頭:「對不起,娜娜,忘記吧。」

「忘汪汪汪----」

「說到這個,羽田先生,尊夫人不來嗎?」降谷想要從秀一手上把小孩抱過來,被秀一堅決地拒絕了。秀一的身上沾著剛剛布置聖誕樹黏到的亮粉,沙里奈非常感興趣,一時半刻還不想離開他的親叔叔。

「她今晚值班,山區那邊交通狀況不好。」

「挪動你的尊臀,姓赤井的。」瑪莉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赤井嘖了一聲,將小孩用一個非常複雜的姿勢抱起來,讓她像是無尾熊一樣掛在身上,然後起身去廚房幫忙,一邊丟下一句:「你坐著吧。」正要移動的降谷零便停下腳步,左右看看,坐到了寬敞的沙發上。

同樣被從廚房趕出來的還有兩個熟人:Camel與小周。前者是跟著赤井一起來日本的唯一一個FBI,看到降谷並沒有打招呼。後者倒是很熱情,拉著他問長問短。

南奈子與那月被恩准進廚房幫忙;老媽真的有種魔力,能把替人打雜變成榮幸。赤井一邊這麼想著,一邊用狙擊手的精準把蜂蜜袋擠在甜點上。小朋友從他濺到臉上的蜜水搶到一兩滴,開心地吸著自己的手指。結束工作他要去拿糖罐時,不小心碰到了南奈子的手。

他道了歉,而對方陰惻惻地說:「赤井先生,蘇丹好玩嗎?」

紅爪上市後接到第一個合約便是去蘇丹,保護在當地探勘礦產、卻因為戰亂忽然爆發而被困住的投資公司一行人。當時有幾個成員是被抓住的狀態,紅爪不知使了什麼手段,把人全鬚全尾的帶了回來。但是最盛的是道上謠傳,紅爪留下了一整連的屍體,而那一整連的武器全都不見蹤影。

包括官方渠道在內,紅爪是唯一一個成功、而且最快將所有目標人物帶出混亂蘇丹的集團。

一戰成名。

領隊的人此時正在洗手作羹湯,四兩撥千金地回答:「天氣不差。」

「……我先跟你說清楚……」南奈子壓低聲音:「……如果你在日本再做出什麼事情---如果你敢再讓我們都知道的誰難過---」

「你們在討論什麼呢?」

赤井沒有抬頭,倒是南奈子有種被抓到的感覺。「討論天氣。」赤井淡淡地說。「進來得正好;叫開飯了。」

降谷這才發現,自己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麼正式的晚宴。

從座位開始就很講究;主位的赤井與女主位的瑪莉,自己則被放在了男主賓的位置。他的陪坐是真純,而男二位小周的陪坐便是秀吉。入座時男士一律優雅地先幫女性拉開位置(當然,除了真純,她自己偷偷用腳推開椅子。)在開始吃飯以前赤井先帶領禱告,讓那月可憐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已經開始大吃特吃了)。穩固的雕花長桌上鋪著亞麻餐巾,燃燒著裝飾的五腳大燭,擺放上當季鮮花。用餐順序十分嚴謹,每樣餐具都會按照擺放順序用到,沙拉叉、雞肉叉、醬叉,把那月鬧了個手忙腳亂。

上桌之後赤井家的孩子都是少言寡語、腰背挺直,就連坐在小位子裡的沙里奈也不吵不鬧,專心用湯勺喝出嘖嘖的聲音。

吃著吃著降谷零都有種錯覺:隨時都會有唐頓莊園的老管家跑出來,操著牛津腔問上一聲:「老爺您還要添酒嗎?」

幸好這樣尷尬的狀況在沙拉撤下之後便慢慢改善。南奈子與降谷零都是東大畢業,對於真純這個東大新鮮人來說是非常寶貴的資產。桌面上的氣氛因為她的引話活絡起來。秀吉接著談起將棋與西洋棋的發展。秀一則接著說起一些回英國的見聞。配合得當就像是先跑過劇本似的。

桌上誰都是特種人員,心照不宣。於是在家常瑣事的討論過後,三杯紅酒下肚的影響下,桌上開始一連串針對眾人職業的討論。

降谷認真覺得,如果沙里奈有認真聽(而且聽得懂)的話,這個一歲小丫頭知道的機密會比FBI半數的人員多。

撤下了主餐,換上甜點盤後,有一個短暫的空檔。赤井敲了敲酒杯。

那月被南奈子偷偷踢了一腳,趕緊丟下了餐具,跟著舉起了高腳杯。

「很高興大家今天能齊聚一堂。如同查普曼所說,”無汝之沙,無可見吾之步伐”。今年我想唐突地用自己主人的致詞特別為三件事致上感謝。」

「首先雖然遲了近兩年,我要感謝降谷君,如果不是因為你,今天餐桌上可能不會有我們家的沙里奈。」

沙里奈聽到自己被點名,從小碗上面抬起頭,對大家露出個傻呼呼的療癒笑容。

「致降谷君。」幾個人跟著唸。降谷覺得臉上發熱,點了點頭。

「再者感謝我親愛的母親,特別從英國飛回來折騰我們,並準備這麼一大桌美食。雖然我知道大部分都是胖爸爸外送服務。」餐桌上傳來幾聲零星的微笑,跟著是一句「敬夫人」。瑪莉輕哼:「只負責吃的傢伙沒資格說話。」

「最後感謝在座每一位每天都在、或是想為世界付出的人。因為你們,世界每天都美好一點點。」

“hear hear! (說得好!)”小周雀躍地說,大家將手上的酒精或果汁一飲而盡,開始進入甜點。

飯後賓客們移到客廳,喝茶聊天或是看電視。降谷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擠入廚房加入洗碗的行列。赤井隨手丟了條毛巾給他讓他負責擦盤子。

「是說根據規矩,不是你這主人負責去起居間娛樂賓客嗎?」

「我們家其實沒有這麼講究。」赤井笑了聲。

「沒這麼講究?」降谷反唇相譏,「我都覺得自己怎麼沒有戴高帽穿燕尾服來啊!」

「壓力很大嗎?」

「其、其實也還好……」

「還好的話聖誕節也來吧。」瑪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她端著茶壺進來添熱水。「那天我們會邀更多人來,晚餐也會更豐盛一點。去客廳坐著,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樣子。」

降谷躊躇著還沒回答就被推了出去,留下赤井與水槽的髒盤子。

「媽,你想做什麼?」他帶著點威嚇的說。聲線很低,是動真格的。

瑪莉輕嗤一聲:「我能做什麼?他是日本的公安,跟他套點交情總歸有好處。」

赤井瞥了她一眼;知道母親多少想考驗他心智與韌性。他心中怒火翻攪,最後卻也只是嘖了一聲,忿忿地把杯盤給塞到櫥櫃裡。

賓主盡歡到晚上十點,大家陸續回家。沙里奈纏著降谷不讓走,非要跟他玩Peek A BOO,一看到他真的不見就想哇哇大哭。降谷只好在她胖胖的臉上大親一口,再三保證下次會帶玩具跟糖果給她,才半推半就地出了門;沙里奈猶自抱著他的腿,他只好彎腰把小東西撈起來;一來二去,已經是落在最後一個。

一出門便看到負責送客的赤井孤身站在雪地裡,背影峻峭如同古時的浪人俠客。

「我會再跟你媽說聖誕節的事情。你也知道,重要節日就是工作多。」

赤井看著抱著孩子、好像天衣無縫融入他的家庭中的降谷零,心中驀地湧起一股衝動。

他想叫對方聖誕節不要來了。

想要告訴他,以前那事情翻了篇章;我是能放下,但是不能不在意。靠得太近怕痛,離得太遠怕寂寞。但是寂寞,總比痛苦好。

他想說,他不想當伊卡洛斯的翅膀。

是他自己想太多,他知道;但是他不能不想多。他實在不能再承受太多的念想。

他想說,我要退回自己的領域去了。

但是保護自己的本能還是落於下風。

他最後只是抱過了沙里奈,說:「路上小心。」

 

7

紅爪營運的異常順利。第三個月上軟硬體的開發部門都建立起來,股票也一飛衝天。集團建設的第三步被規畫出來,可能會擴展版圖到生化開發。有風聲說赤井的母親集將辭職來日本在集團內打下手。手下估算了赤井的身價,看得降谷零很想轉行。

謠傳赤井秀一旗下有六個退休的狙擊手,都在全世界前五十排名以內的。這樣的實力都能拿來幹暗殺了,而的確也有這樣謠言風起。

除此之外,赤井說的「所有的壞習慣都回來了」開始慢慢的彰顯出來。

降谷想起赤井曾經說過,自己小時候就是個紈褲子弟。

畢竟是借殼上市,赤井與小周的公關與新聞度都要做得很足;在幾個月的交遊之後,赤井身邊多了一圈豬朋狗友。有的是舊識,有的是新歡,今天去那兒玩風帆打馬球,明天在這間賭場一擲千金眠花宿柳。放在赤井身邊的眼線們回報時頗有欣羨之意,降谷倒覺得照片上那個男人總看起來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無比狡詐,似乎總是在計劃什麼。

推測這傢伙下一步會怎樣,變成降谷零日常的嗜好與樂趣。

他們不刻意見面,平常也不執著於保持聯絡。見面多半是在赤井去警察廳靶場上課的時候。赤井每次見面都有顯著的虛榮的提升,不是手腕上多著個浪到美國去的浪琴表,就是騷氣能把周圍點上火的限量版駿馬浮雕ZIPPO。遭降谷吐槽到了極點。

這天赤井很意外地在從「新居」出門時看到降谷零正停好車要去找他。說是新居,其實一直是個半成品。剛裝好了一個安全門,赤井的確就開始睡在這裡了;當然是席地,除了音響之外,家具一概是沒有的。

他的前院就放著許多未完成的木工品。赤井手下的突擊隊員時不時會來鋸個木頭玩或是幫忙裝電纜。這一點上他倒是沒有騙那月,他的確認為設計與裝修都是培養情報員值得修練的部分。

「怎麼了?」

「你有沒有辦法進入”基督最後的晚宴”?」

這個宴會赤井在FBI任職時就知道。那是一個地下拍賣會場,專門交易「高級貨品」。多數是不合法的:被偷走的畫作,不合法的武器,高級機密,奴隸,以假亂真的偽鈔,瀕危動物,應有盡有。據說還有一屆買賣了核彈密碼,至今美國情報界都還如坐針氈。

「受邀的賓客都會是道德敗壞的人,我才成立公司半年,你真的對我評價這麼低?」

赤井看起來不太開心,降谷連忙安撫他:「……我是希望你有什麼管道可以搞到票……」

「騙你的,門票昨天就寄來了。」赤井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我們找個安全的地方談。」

警察廳十年前被偷走的兩台待報廢筆電如今仍有連上官方資料庫的能力,更別提裏頭的官方軟體與可能存在的資料檔案。小偷最近落網,卻說筆電已經脫手,賣給了基督最後晚宴的使者,代號「雅各」先生。

赤井沉吟半晌。「我的確收到了詳細的前往指示。但是只能帶一個人進去。」

「既然你已經知道什麼地點與時間的話,直接告訴我們不就成了嘛!」風見一拍桌子。

赤井倒也不惱,似笑非笑:「我就不說,你要把我拖去上水刑嗎?」

「別以為我不敢---」

「行了你們兩個。」降谷沉下臉,「風見你也少說兩句。」

風見不敢說話,赤井也收起了臉上陰陽古怪的表情。

「要事先勘查現場,怕是沒辦法了。」降谷沉吟,「倒不如風見先進去;等到場子熱了,局勢看清楚後,傳個暗號給我,我再一個人進去,把東西給處理掉。」

「我不是很想帶風見。」赤井不置可否。

「你---」風見又要上火。

「瞧?你沉不住氣。要是你老闆半途遇險,你能保證一直乖乖坐在我身邊?」

風見被堵得半晌說不出話。

「我這邊的事情,我煩惱就行。」降谷零一錘定音;他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就連赤井也不會反駁。於是他站起身來:「明天早上九點,準時到我公司總部準備。」

8

風見覺得自己被那件漿的筆挺的襯衫給勒死了。

「站好。」赤井的聲音透著不耐煩。嘴上不高興,但手下他還是挺溫柔的。他將紅爪公司的商標徽章釘在了風見的胸膛上,跟著纏上了繁複的溫莎結,最後將袋口手帕折成倒三角,塞到他的西裝領口袋裡。

「唷,風見,人模人樣的。」身後降谷吹了一聲口哨。

赤井抬頭從穿衣鏡看到降谷穿著一身服務生的服色:「你確定你不想要易容?」

「我一丁點兒都不相信你的技術。」

「真是太讓我傷感了。」赤井嘴裡沒心沒肺地應著,「有本事你找你老相好去。」

「我老相好在聯邦監獄蹲著呢,吃什麼飛醋?」

降谷這幾年嘴上功夫越顯厲害,赤井則是越來越寡言少語,是鬥不過他的。於是他也不與降谷抬槓,將公事包交給他,說:「有人問起,你就說是頂替周田玉的特助。」

「我也想去基督晚宴---」正牌的特助小周在外撓門。

赤井將手上的領結放在了矮桌上:「基本上你就虎著臉別說話,被人問什麼一概答不知道,但是臉上又要一切都知道的樣子。懂嗎?來,試一次。」

風見臉臭得跟什麼一樣:「不懂。」

「很好,一次過關。」赤井拍拍他的肩膀,「去跟小周準備吧。」

赤井從矮桌抽屜裡掏出兩個黑色絕緣盒,一邊問降谷:「你想好要怎麼做了嗎?」

「把筆電帶出來絕對是不實際的,」降谷歪著頭說:「我打算直接燒掉硬體,其他再議。」

赤井打開絕緣盒,像是珠寶展示員一樣轉過去給降谷欣賞:「敝公司開發專門攻擊電子設備的石墨炸彈。」

「蠻確定這東西犯了一兩條聯合國法律。」降谷一邊說著一邊毫不客氣地將炸彈藏入衣襟裡。

「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盡量不要留下痕跡。」

降谷露出了受到質疑後非常受傷的臉:「你現在才是真的傷了我的心。」

鐘乳石洞裡面能夠擴展出這麼華麗的現場,簡直像是墮入了地獄裡面;風見覺得大開眼界。被拍賣的事物應有盡有,有不少讓他看的心情很差。赤井移動著腳步在貨物之間穿梭,時不時湊近去打量傳說中已經失竊的畫作與珠寶。趁著兩人到一個安靜的、呈著一具中世紀鐵處女的角落,赤井沒轉頭就冷冷對他說:「想吐給我去廁所解決,回來之後給我看起來正常一點。」

「我很好!」風見憤怒反駁。

赤井沒理他:「發信號給你老闆。」

降谷是硬生生從狹窄的維修道路爬進去的,灰頭土臉。不過撢去灰塵,罩上馬甲,立刻又是玉樹臨風的高水準服務生。按照風見傳達給他的雷達聲波圖,降谷摸到了儲藏拍賣物的倉庫。他在各種運送用箱子的夾縫之中打量狀況:每十號貨物被隔開來,隧道之間有各有兩個全副武裝的警衛。守備範圍小,注意力集中,要唬弄他們並不容易。

他暗暗思考著對策。

拍賣已經進行了四分之一,降谷尚沒有傳訊息來。

警察廳失竊的電腦是第93號貨品;眼看就在下下輪要進入拍賣程序。

赤井知道對方應該能搞定,但是在視線裡面晃來晃去、配著烏茲衝鋒槍、管理會場秩序的保鑣,卻不由得讓他焦躁起來。

搞到最後,他才是最沉不住氣的那個吧。

「玩過拍賣嗎?」赤井轉頭問風見。

「啥……啊?」

「我回來以前如果196號開始賣了就幫我拍下來---多少錢都不管。」赤井將牌子遞給他:「其他你喜歡什麼就買,好好玩,不要買太奇怪的東西。」

「等---等等!」

降谷在沒有歸類的貨物中不斷變換位置,打量著攝像頭。他倒是鎮定,想著要摸清楚守衛換班時間,以及每個貨物被送出去時的規則與漏洞。

敵暗我明,這裡的走廊與死角實在太多,要各處都照顧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生,我想拍賣第247件貨物。你可以稍微帶我驗一下真偽度嗎?」

降谷聽到赤井的聲音,從鐵櫃的倒影張望出去。

「您、對247有興趣?」

赤井的聲音立刻戴上一層不悅的面具。「露出驚惶的神色會傷害顧客的滿意度,你是怎麼被教育的?把你們的經理叫出來。」

「懷疑物品的真偽更能傷害賣家的感情。」一個冷靜帶著笑意的聲音說。降谷透過眼前的鏡子看到一個戴著小領結與牛角眼鏡、穿著高雅,長相也斯文俊秀的男士從不知那兒鑽出來。

「雅各先生。」赤井很有禮貌的扶了扶自己的帽子。

赤井為什麼認得對方,降谷此刻不願細想。

「247講究的不只是來源,還有操作的可行度。」赤井微微笑道,「我猜你們一定沒試過性能吧。」

「赤井先生這是強人所難了。您很清楚這種東西原裝貨才最值錢,到時候肯定掉價,買到的人也會生氣的。」

一陣沉默之中。赤井故作為難的舔舔嘴唇。「不如這樣吧。」

「我先試過貨,如果一切順利,我保證我會拍下來,比次高者多一千萬。如果不順利,well,你們再販賣便是欺騙顧客,不是嗎?」

雅各的細長眼睛透出了奇妙的光芒。「……我怎麼知道試過以後,你會遵守諾言?」

「如果我變什麼花招,」赤井的眼神不易察覺的擦過了透過鐵櫃正在看他的藍色眼睛,「基督晚宴會讓我出去嗎?我現在可沒有實力與你們抗衡啊。」

「好。好……」雅各舔著嘴唇,舉手讓身邊一個侍者過來。「把三樓,跟著我的林小姐叫下來。」

「嘖嘖,這麼有趣的東西,哪能讓您那位千嬌百媚的林小姐領受呢?」

「赤井先生待如何?」

赤井露出個若有似無的微笑,舉手扯鬆了領口,露出荊棘編作的項鍊。眼角都是堆砌起來的,嗜血而病態的興奮。「你正好是我喜歡的型,雅各先生。」

「……我的榮幸,赤井先生。」

赤井這招非常巧妙。首先多出來那一千萬都能記在雅各的功勞裡,他當然願意獻身;其次經理去試貨,為了要保證他的安全,會有許多常備的警力轉而跟在他們後面,有一個鬆懈的窗口供降谷使用。另外,他還得到一條可用的情報……

「喂,你!」降谷叫住了守在90號通道的兩個警衛。「林小姐私自跑下來,剛剛在門口扭到腳踝了,還不趕快過去看看?」

兩個警衛面面相覷。「這---」

「她能平安自己回到三樓就好,如果沒有---是說她呼救你們怎麼都沒聽到!雅各先生正在忙著試247號呢,你敢打擾他?」

「是。是!」

降谷迅速地走過通道,來到了第93號商品之間。他看了眼型號,忍不住低聲笑了。「赤井秀一……」

RT317。雷射感應系統的防盜裝置。

解鎖、開門、炸毀硬碟、再替換成自己帶來的無效備用版本,降谷小心翼翼的抹除指紋,走向安全門。也不過十分鐘的功夫。

「到手了。」降谷低聲對通話器說。「我先撤退。」

「平安回家。」赤井像是對身旁女士說話,鬧得對方滿臉通紅。

這次行動完全沒有被記載入任何官方紀錄,但筋疲力盡的風見進入警察廳時,還是受到了英雄式的歡迎。降谷已經開好了一瓶香檳,親自幫他斟到杯滿,舉杯輕輕碰了下。

「日揮千金有什麼感覺?」

「有錢人真是古怪……」風見看起來像是很想忘記那段回憶,全身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

「唉呀你這注定一生窮酸!」大夥打趣著他。

問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眾人開始藉機在辦公室飲酒作樂。降谷忽然想起什麼:「風見,赤井讓你拍的東西是什麼?」

風見愣了下,才回答:「是枚戒指,樣子看起來挺古老,沒什麼人出價。」

降谷也沒有預期到這個答案,沉吟半晌:「戒指啊……」

風見想了會兒,又露出個想哭的表情:「不過赤井回來後高價拍了個了不得的東西就是了……」想到會場大家都又好奇又興奮的眼神朝自己---其實大多數是朝赤井,但是風見實在覺得無顏面對---投來,他實在很想懸樑自盡。

那個247號「了不得的東西」被手下安置在客廳,赤井打量一下,揮揮手:「放這就行,謝謝。」

瑪莉從廚房走出來,眉毛挑到了髮鬢裡面:「您這性癖可真了不得。看來你在”晚宴”上玩得挺盡興的嘛。」

「豈止是盡興---我在晚宴上多談了四張單子。猜猜總共值多少錢?」

「可要比你代訓BIP員工收的錢多,」瑪莉作勢要往那東西上坐下去,卻被秀一噌噌兩步上去攔住,陪笑道:「夫人您饒了我,您坐上去這東西我可就不敢跟別人用了,多害羞。」

瑪莉嘖了一聲。「紅爪的擴張速度太快,多少人在看著你垮台。」

「我這不是請您回來坐鎮嘛。」

「憑什麼我要幫你?」

赤井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枚戒指。「您的酬金。」

這是成年來第一次,赤井看到瑪莉無言以對。急著獻寶的驕傲之情卻轉換成滿腔的溫柔,瑪莉抬起頭正要說話,卻發現赤井盯著窗外,明顯是要給她一點私人空間。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赤井就說:「戒指被拋光過;對方只知道是從前富豪烏丸的收藏裡面出來的,也不知道來歷。」

瑪莉點了點頭。她將戒指試戴上自己的無名指,大了一圈,像是誰握著她的手。

再抬起頭她已經是一貫的冰冷。

「明天開始認真工作了,姓赤井的。」

9

那個247號貨物掀起的餘濤未平。

赤井的名聲在離開美國前三年就已經被他搞得很差,離開的方式又非常不名譽;隨即開了間道德觀念在模糊地帶的公司,本人毫不避嫌、搧風點火塑造出一個不羈浪子的形象,讓赤井在世襲傳承、舊的大家都看膩的日本上層社會裡投下了不小的浪花。

他不是官、富二代,大部分日本人也不知道他的來頭。但是他會玩懂禮節,會陪打高爾夫、網球,附庸風雅的藝術品鑑定稍有涉獵,喜歡品酒,禮儀無懈可擊。但是他同時又保有著神秘感,畢竟是前情報人員又惜字如金,認識他並不代表能夠了解他,了解他也不代表能夠懂得他。

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有名的坐懷不亂。

本來以為是個性問題,但是他又大手筆拍了個247號,表明他似乎只是在這檔事上沒找到好搭檔。

於是要猜出赤井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菜,在某個時段忽然成為眾人競相參加的遊戲。

那段時間赤井非常常被招待去風俗館,當然他本人非常樂意;一來他絕對稱不上什麼守身如玉高風亮節,二來在那種地方大家都是半掉褲檔半掉魂的狀態,談生意容易,赤井一抓一個准。於是他去哪兒看起來都很有興趣,但是從來都能全身而退。

赤井被帶到男公關俱樂部的時候也沒有抵抗的情緒,在重口味館看了兩個小時,女僕店、夜總會、粉紅沙龍,東京叫得上號的風俗館都被玩了一圈。坐下來就是純聊天。開酒開的比誰都豪闊;但是那群作陪的女人畢竟都是善解人意的,自然而然就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把手往身上放。

這天是在東京城郊一家私人俱樂部「龍鳳夜」,赤井一進去就「秀總秀總」的被招呼著。一個穿黑絲襪的長腿女孩往他身上靠,直嚷嚷著秀總瘦了要幫他加菜。

邀約他來的是著名娛樂公司「天紀」的少東久保晴二。久保曾去劍橋遊學,兩個人還算一見如故,一直很想慫恿他擴張紅爪版圖投資個娛樂事業。不是他熟悉的領域,赤井一直不置可否。他把赤井拉到身邊坐下,捏了捏絲襪美女豐腴的大腿,在「曖---」的一聲中拍拍赤井的肩膀:「小莉香可是我五年來固定的相好啊,你要是喜歡讓給你也無妨。」

赤井最煩這種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個性,他只是微微一笑,百無聊賴地點起一根菸。思緒從幫兄弟們買裝備跳到了代訓內容是否應該更正,跟著轉圈到自己接了個中東的安保工作,有哪幾位故友可能可以幫忙。正在神遊物外不知幾時可回家,一個輕柔的聲音忽然鑽入了耳朵。

“不如做那昏庸無能,仇怨一夜都銷魂,”

“別在紅塵滾---”

赤井循聲看去。混亂起來這地方沒有秩序,壓黑的燈光與嘈雜的聲量完全淹沒了表演者。他往桌子上瞟過去,久保早就跟小麗香你一口我一口嘴對嘴各種荒淫方式餵酒,玩得火熱。跟他同桌的還有相熟的、半黑跑單幫的山明,滿口粗話、鈔票亂撒,顯然已經醉了。根本沒人在聽台上唱歌,赤井看了半天才總算瞧見一個少女拉著一架手風琴,對著麥克風掐著嗓子唱:

“裝什麼豁達了悟,”

“明明就貪嗔癡惡,”

“就都別大言不扯說敢得敢捨---”

赤井不由得聽的有點癡了。

回神過來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膀。久保嘴中酒氣沖天:「兄弟原來喜歡這一型的?」

赤井嗯嗯了聲,不置可否。少女的樣貌其實他沒看清楚,被這麼一打岔赤井也沒聽完下面的詞句。眼看對方收拾樂器就要下台,他轉頭說:「要我投資你股票可以,」手指點了點台上:「我要捧她。」

久保大喜。肥羊入口,桌上開了兩三趟上好的酒。大功臣也被半挾著來。是一個十六七歲左右的少女,黑長直挽了個髮髻,面無表情;被慫恿了就鞠了個躬,木木地神色拒人於千里之外。久保不高興了,把杯子塞在她手裡讓她敬赤井,被赤井攔了下來。

「不喝也就別勉強了,要吊嗓子的呢。」赤井聲音溫和:「回頭我讓人安排好,就開始錄音。」

這個「安排好」也是厲害。過了兩天,降谷零就接到了消息,說赤井秀一專門為了個小歌手蓋了間錄音室。赤井這陣子的古怪花邊新聞太多,降谷也是聽聽而已,只是翻來覆去糾結了一陣子,還是不免好奇那小歌手是男是女,長什麼樣子。

他找了個空檔去赤井新蓋好的錄音室;帶著擋箭牌那月。

說實在的,紅爪總部、訓練場、軟硬體工廠,只要在日本境內的,降谷都找藉口去過。赤井有時親自帶著,門口的人甚至都不大攔的。赤井不會不知道降谷幫自己擋掉多少麻煩,降谷也必須防患未然;這點兩人共通的默契還是有的。

至於赤井呈現在他面前的真實有多少,降谷的私心到哪裡,其實說起來都玄。

錄音室裡有個歌手正在錄唱片。降谷一看到裡面那女孩年方十七八,就知道肯定不是謠傳中的這麼一回事。仔細聽了幾句,唱腔雖然不差,但是在日本大概也是一抓一把的中上水平罷了。

他心裡七上八下,該不是真的看上她了吧。

那月本來是想看傳說中的新偶像,應該要是人美如神仙、唱歌如天籟,如果謠言屬實的話,也許還要有火辣如魔鬼的身材,這一看簡直是失望到了極點。

「哪,降谷先生,你覺得怎樣?」

降谷正要說句場面話,她唱的下幾句鑽入了耳廓中。

「我總是跟你說我不怕,

最後卻浪費了青春年華,

只是讓你去成就什麼碧血黃沙---」

那月一直沒等到回答,往老闆看去,卻被他眼中的專注與認真給嚇壞了。

等一下,如果老闆也看上她的話……

一邊是他尊敬的老闆,一邊是他新認的師父,如果為了個女人反目成仇---

他這下更不喜歡裡面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孩了。

「專門來參觀我的最新動產,降谷先生?」聲音從後響起;帶著點好笑。

「號稱你金屋藏嬌,非得來看看啊。」降谷蠻不在乎地回答。

赤井哈哈一笑:「廢話少說,有什麼事情?」

「我就非得有事情才來找你?」

「你哪次來找我是社交禮儀?」赤井轉向那月:「說吧。」

「你在南洋的璇璣島做了一個叢林戰的訓練廣場與求生訓練中心,對吧?」

「你個日本公安為什麼會需要知道叢林戰怎麼打?」分明就是自己想玩。赤井有時覺得降谷零某些部分永遠都長不大。

「唉,多學多好嘛,多多益善。反正對你來說都是生意。」

「我哪次跟你收過錢?」赤井沒好氣地說。

「可以從這次開始啊。Better late than never嘛。」

「我很貴,你才負擔不起我。」赤井回擊。

「別看不起警視正,我手上的預算可是很寬鬆。」

「我給你們小隊上的槍枝射擊課,代訓時標的價碼可是一個人三萬美金,既然警視正手頭充裕,要不要來個賒帳的補償?」

降谷愣了一會兒,很認真地思考:「……不然我肉償你?」

赤井哈哈大笑,顯然很意外對方也能拿這話題來開玩笑了:「公安頭子最近也開始出賣靈肉了?」

「什麼有用就用什麼唄。」降谷半真半假地盯著他。

「讓我想想自己的道德有沒有敗壞到這個地步。」

「少欺騙你自己啦,你的道德值打從十年前就沒有高過。」

那月有點傻愣。

他一開始真心以為老闆跟師父不熟,真的。只是經過這樣幾個月之後,雖然兩人不是很常、也真的是有事情才碰面,但是每次見到時,都讓那月有一種很震驚的感覺:

那月曾經認為師父很像是那個像是狙擊槍一樣的機械,生存的目的是冰冷的校正;即使總是能精準地擊中目標,卻總是讓人有種少了人味的感覺。師父在零隊面前,卻帶著一點關切與戲弄,若有若無的微笑戴上了溫度。

相對的,降谷先生也永遠不會是那個虎著臉說到一半會掛人電話、面對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時總是帶著三分忌憚的上司,總是試探著赤井的底線,毫無顧忌地享受對方給自己的特殊待遇。

這不只是熟;這是最親的朋友了吧。

10

「……你應該是全球最大安保公司之一的擁有者,你想要告訴我你的臉怎麼回事嗎?」

赤井用右手食指與中指稍稍遮了下正在咀嚼的嘴,吞下食物之後才很有教養的說:「你的消息可真靈通。說不定我是訓練或者出任務的時候被打到的呢。」

「只有右眼瘀青而沒有其他的防衛傷?還有我猜你從來不教體能課程。」

「你為何這樣想?」

降谷不耐煩地點點他的右膝。「拖著那條腿,我十招以內就能把你撂倒。」

「十招?」赤井哈哈大笑,「要不我們來練練?」

「告訴我誰幹的,不然我們就來練練,」他充滿威脅性的說,「我可以保證你就不會只有黑眼圈這麼簡單了。」

「你好急,我本來要等你今天下班去找你的。」赤井的聲音隱約有點抱怨。他擦擦嘴巴,「你記得水優月嗎?」看到降谷一臉莫名其妙,赤井揮了揮手:「那個我從天紀帶出來的女孩。」

「老天,赤井,你可以找個平凡一點的人談戀愛嗎?」

赤井有點不耐煩:「我沒在跟她睡。」

「誰管你跟不跟她睡?」

「昨天她老爸跟你同樣的態度。看了小報花邊消息找上了我。我在跟她吃晚餐順便討論事情,沒有什麼防衛心,他打了我一拳,把小月給帶走了。」

「你智商好低。」降谷火了:其氣勢讓赤井連飯都不敢再吃,不著痕跡往後稍稍退了一小截。「你身邊沒帶保鑣?他怎麼會知道到哪裡找你?」

「我那時已經下班了,小月傳了訊息給她爸,不知道有什麼後果---」

「別那樣叫她。」降谷嫌惡地說,「她害你被打了欸。」

赤井好像沒聽到似的:「我找了她24小時卻沒發現她的蹤跡,也不知道她爸是什麼背景。名字不是真的,天紀那幫人顯然沒有填寫正確的資料---」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降谷皺著眉頭。他一邊傳簡訊吩咐風見探聽消息,一邊想著,一定另有隱情;否則赤井不會被一個平民簡簡單單就撂倒的。他磨磨蹭蹭一會兒,小心地偷偷從手機螢幕撇眼打量著赤井;樣子好像在鑑定什麼乾隆花瓶。

「怎麼了?」赤井又開始悠悠閒閒的吃起飯。

「我以為你到日本之後身體狀況比較好了。」

「起起伏伏的啊,」赤井聳聳肩,「身體又不是機器,維修好就活蹦亂跳的。」

「你有沒有乖乖去看醫生啊?復健科,看你抽菸的樣子還需要個胸腔內科。至少掛個GP吧。」

「你把人找到我就去。」

「還談起條件來了?」

降谷沒花多久就找到了人。水優月打給赤井的時候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說她的父親要被逮捕了,有沒有什麼事情她可以做的?赤井只讓她待在原地、自己準備去接她,出門抬腿進車時忍不住因為意外的疼痛而倒抽一口氣。

他這幾日腿疼的厲害,甚至逼迫他壓縮了工作時間。早上時降谷說的話忽然縈繞耳際:他把找復健醫師的任務加入iphone提醒,但是在完全輸入前就發現自己站在水優月所說的地址前。

老遠就看到白色馬自達停在門口。門廊是打開的,赤井敲敲門,提高聲音喊了聲「降谷?」然後就聽到一陣東西摔落的聲音。循聲看去,水優月手上拿著一把鋒利的菜刀,滿臉驚惶,像是被抓到的現行犯。

他低頭看到臉上滿是瘀青的水優月已經解開了他父親手上的綁縛,而她父親一躍而起,朝他直奔而來。

赤井錯身想閃開,膝蓋卻傳來一陣劇痛。他在口袋裡摸索著電擊槍,卻忽然想到前幾天剛借了接了委託的真純。微微一愣之間男人已經衝到了眼前,往他的下盤掃去。

而下一秒,降谷錯步攔在了赤井身前,一腿踩在男人的腿上;其用力之大,赤井聽見了腿骨碎裂的聲音。

對方慘叫著跪了下去。降谷一腿踢在他的下巴讓他倒在地上,跟著一腳踩到肋骨上。對方哇的吐了一口血。

降谷冷笑一聲:「急著想死是嗎?這麼想死我送你一程?」

這句話是居高臨下而說,眼神完全是把對方當成垃圾,充滿一種強勢入侵他人領域的優越感。

這樣的降谷零赤井從來沒見過,頓時覺得口乾舌燥。

「再來啊,」降谷零的聲音冷酷而輕蔑,「對女人動拳頭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受不了對手會反擊啊?站起來啊,看小爺能不能搞死你?」

他每說一句就踩一下,踩的男人身上一個個紅色足印。

對方都嚇哭了,雙手舉起來,下身可疑的浸了一攤濕濕的液體:「饒、饒了我吧……」

降谷啐了一聲,將鞋子上的鮮血在男人身上抹乾淨。

「你怎麼了?」他轉過來時臉上那個被觸怒的表情還沒消失,對赤井的聲音也很是粗魯。赤井看了看地上那灘爛泥,很明智地決定回答:「腿有點疼。」

「腿疼就他媽的在家裡歇著!礙事!」降谷罵了句,原地流利的單手點菸,煙灰掉在躺倒在地的男人鼻頭上;對方連擦都不敢擦。

被罵礙事對於赤井秀一還是第一次,很是新鮮;降谷向他逼近,赤井本能地往自己的領域撤。下一秒降谷就單膝跪在地上,也沒徵求同意就把赤井的小腿抬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用手輕輕觸摸。

這種好像是全世界的東西都是他的君王之氣,讓赤井很不爭氣地咬著牙覺得褲檔很緊。

「回家去。」降谷粗魯地說,卻把他的小腿輕輕放下。跟著轉頭指向嚇得連哭都忘記的小女孩:「妳!私放犯人,這叫做重刑。知不知道分寸?」

赤井想要攔著降谷卻被瞪了一眼。非常惜命的赤井立刻閉上了嘴。

降谷一口罵下來都不帶換氣:「現在那禽獸重大傷害罪加上襲警,沒有十年出不來,你也要為自己考慮考慮。身邊還有很多關心你的人,不長點主心骨出來,你怨誰呢?」水優月低低答應了一聲。她對著赤井一向都很傲氣,這樣乖乖聽訓赤井也是第一次看到。降谷罵得兇狠卻話鋒一轉:「我也懂得你長期以來被那豬玀給洗腦了,但你現在也知道這傢伙是個一踹即倒的小賤人---不許哭!」他轉頭過去痛斥了聲那個滿臉鼻血哼哼唧唧的男人,對方連忙摀住鼻子把慘叫憋在喉頭。「所以,你自由了!好好享受!還有---」降谷罵道興頭處,轉身過來點住赤井的鼻子:「你!包括這個女孩都由我處理,你什麼都別管了。」

赤井舉起手正要說話,一接觸到他的目光,識相地站起身來。

他正要開車門,降谷出現在他身後。赤井還沒回頭對方就探出右手,替他開車門。短暫的那一刻,他將赤井環在車門與自己身體之間,就像一個不成形的擁抱。他身上傳來乾乾淨淨的味道,像是蒲公英的清淡。

「回家小心。」呼氣就在耳廓旁。他替赤井將門拉開,看他坐進去後,小心翼翼地替他移動彎曲都有困難的腿,扯過後座的毯子蓋在他的膝蓋上。

「你搞得我好像風濕痛的老阿伯。」

降谷沒有回話,只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甩上門。赤井看著降谷背對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他其實很難少從這個角度看他。他注視著直到降谷消失在門間,才趴在了方向盤上透出一陣長氣。

小周推開總部辦公室的門就看到赤井還是這個狀態,半晌看他還是瀕死的樣子,試探性地說:「你還好嗎?」

赤井抬頭看著他半晌,把臉又埋回了手裡,悶悶的發出了一聲哀號:「我想做愛---」

小周傻了,幾秒鐘才嘻皮笑臉地說:「要不我幫你準備?這是我掛名合夥人分內的事情---」

「你都不懂!」赤井任性地遷怒了好友。

的確不懂的小周被罵的莫名其妙。兩人尷尬了一會兒,小周認真地說:「你心情不好,要不晚上天紀的約就別去了吧?」

「我偏要去!」赤井覺得自己這副把持不住的樣子顯然有損男性尊嚴,生氣了,「還真當我是病貓啊!」

「我可以保證絕對沒有人這樣想。」小周喃喃說。

降谷吩咐警視廳將案件按照重大惡意的刑責辦起來後,把水優月送回家,再回辦公室處理鬧起來被耽擱到的公務。真正再次離開警察廳,大約是凌晨一點過後。靠在馬自達旁邊思考一下,赤井在男人拳頭下微微蹙著眉的表情再次躍回他的心頭。

他撥通了電話。

「喂,我是赤井秀一的手機~」

降谷聽出了小周的聲音:「跟赤井說一聲,我先把水優月送回家去休息,這邊已經---你那邊怎麼這麼吵?」

小周本能地想個藉口掩飾過去,但是某種惡作劇的心情湧上心頭。

「我們在天紀的酒宴上。」

「……他在喝酒?」降谷的聲音拔了個高。

「喝得還挺高。老天,你現在到的話,肯定會看到不得了的---」

那頭電話被切掉。小周吐了吐舌頭。

的確很不得了。降谷站在牆角看到赤井渾然沒注意到有人進出,站在亂成一團的包廂正中央,男男女女起鬨地大叫著:「喝!喝!喝!」

赤井做了一個花式敬禮,吸了口檸檬片,從站在身邊的女人豪放的乳溝邊舔了鹽,一口將tequila shot吞乾。叫好聲中他砰地把玻璃杯倒扣在桌上,張開雙手接受歡呼。

他是確實地喝醉了,整張臉散發著紅暈與光輝;平日的自持與驕傲隨著被扯下來扔到一旁的襯衫消失不見,取代的是孩子氣與蠻橫;拿起下一杯酒時不穩的手腕讓酒液潑濺在唇邊,伸出來舔舐的舌頭看起來甚至有點淫色。

他皺著眉頭看著酒杯,好像不是很確定下一步要怎麼做。

「喝!喝!喝!」

他的對手砰一聲砸在桌上,一團亂中被人扶了下去;赤井哈哈大笑,戲劇性地把shot杯旋轉一圈讓大家看看,一飲而盡,然後在喝采聲中四下打量。半晌他看到靠在牆角邊面色陰暗的降谷零,開心地說:「啊,就他吧!」他一下湊到他身邊,一把抱住降谷就往他的嘴上親。

降谷在兩秒鐘的小鹿亂撞之後準確地判斷了以下幾個事實:赤井喝的醉茫了,百分之百超過了那年跟公安拚酒的程度;他是來這裡尋歡的;而且還把自己當成了男公關。

不知道哪個事實更讓他生氣,他冷笑著單手環掐住赤井的脖子往牆上摜,跟著抄過一瓶礦泉水噴了他滿臉。

「赤井秀一,你要不要罩子放亮點?」

赤井呆呆的抹了抹臉,好像勉強看清楚降谷的臉,不高興地說:「怎麼偏偏是你啊……」

「什---」這一臉嫌棄是什麼意思!降谷掄起拳頭,瞬間很想給他個滿臉花。但是拳頭要砸入他的臉時,他的雙眼泛起的不明白的水光,滿臉漾開來的紅暈,隔著強烈的酒精味道還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隱隱約約的麝香味,這一拳怎麼都下不去了。

赤井趁機脫出掌握。「既然是你就不有趣了,我再去喝兩杯。」他以一種潛水的姿勢緩緩地向人群再前進,被降谷拉住手腕,氣笑了:「你還來!」

「哇喔,有老婆一定就是這種感覺。」赤井喃喃地抱怨,甩了幾下掙脫不掉,只好乖乖地由降谷零擺佈了。他皺著鼻子讓降谷把圍巾套到他脖子上,拉高遮住他的臉,張著傻傻的眼睛看著降谷。從小周手上搶過襯衫,他一抖替赤井披上。赤井的反射弧變得很長,看了身上的襯衫幾秒鐘才開始抖著手要扣,被降谷一下拍開。後者開始流利地幫他扣完,剛硬的嘴唇抿的很緊。

「別生氣……」赤井懦懦地說。

「好了好了,這邊我擋著,」小周湊上來,把赤井的外套遞給降谷,「把他給帶回家去吧。」

赤井步伐不是很穩,很乖地被降谷牽著走。剛接觸到外面的冷空氣就嗤地打了個噴嚏。降谷轉頭,赤井晶晶亮亮的臉委屈地看著他,躊躇著不想進車子。

「你還有理了?」降谷生氣地說。

「我想吐。」

「不准上車---」

那瞬間赤井就吐在了輪胎旁邊。降谷趕緊扶住他以免跌倒,聽著他把胃裡的東西給清了乾淨。最後他蹲倒在地上,天旋地轉,口乾舌燥;而甘甜的礦泉水遞到了嘴邊。

「漱口。」

好漂亮的藍色……赤井伸手想摸盯著他的兩簇藍寶石,但是手抬不起來。眼皮也抬不起來了。他最終閉上眼睛。

再次張開眼睛,他發現自己在單薄的單人床上;有著美麗藍眼睛的男人還在他身邊,以一種無言以對的表情盯著他。

「降谷君。」赤井很肯定地認出來,覺得自己還挺厲害。他爬起上半身,扒著降谷的衣服,想要到達他的藍眼睛。

「清醒點啦?」降谷拍著他的爪子,沒好氣地說。

「……我好難受。」赤井抓著胸口發出低沉的嗚咽。

「這、什麼……」降谷一把抱住他,往旁邊拖。下一秒赤井整個體重就掛在他的身上;降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放回攤平的姿勢。「誰讓你這樣酒池肉林的!」

「幫我拿顆胃藥……」

降谷氣的都快噴火了,把鏡子打開去拿胃藥,一倒,臉色青了又白---

「你他媽的是把這當糖果吃了?」

赤井瞇著眼睛沉默良久,「上次吃完了。不然……不然你回去吧,我打電話給我弟來……」

聲音漸漸微弱。赤井的意識本來就模糊。一個來字說完,他就真覺得自己說完了,迷迷糊糊地和衣想要睡過去。

「給我他媽的吃下去!還要老子伺候你啊?」

赤井有點委屈。就要讓他回去他不肯,還老罵他。他向被子裡面縮了縮躲起來,就伸了隻手要藥。降谷氣笑了。「出來!配著水喝!多大的人了,喝成這樣還好意思!」

赤井翻了個身,探出頭發現降谷看起來沒想打他,才爬出被子拿藥。喝下去後,他忽然說:「我給你打過電話。」

「什麼?」降谷沒聽清楚。

「我打過電話。還留過語音信箱。」

赤井的聲音浸滿了委屈跟指控,降谷畢竟了解他,一下知道赤井翻起舊帳來了。

也只有喝到這麼醉,男人才小心翼翼地放出心裡頭那個小小孩,任性地哭鬧著說自己受傷了。

「我換了手機號碼。」過了一點時間,他又說:「說了什麼?」

赤井腦神經有點遲鈍。「什麼說了什麼?」

降谷真覺得自己今晚會因血壓太高而腦溢血。他咬了咬牙,決定不跟醉鬼一般見識:「裝傻?你電話說了什麼?」

赤井很努力地想了想。

「忘了。」

「你耍我呢!」降谷想掐死他,赤井眼明手快又躲回被子裡。降谷的手頓了一下,改為輕輕隔著被子落在他的身上。在這樣的誘哄之下,赤井把頭探了出來,拱著他的手求拍撫。

「降谷君,我好喜歡你。」赤井閉著眼睛,摸索著他:「別走成不?」

降谷手腳都僵住了。

沒聽到他回答,赤井以為他拒絕了。他盲目地往降谷再湊湊:「不然就到早上就好,拜託,拜託?我真的好喜歡你,好喜歡……」

降谷撫摸著他的黑毛,打斷他喃喃地傻氣的告白:「好,你睡吧。」

「你保證?」

「我保證。」

赤井安心地躺在他手裡睡了過去。降谷輕輕地摸過他的臉,低聲咬牙切齒。「等了快四年,你還是搶先我一步告白?太狡猾了吧……」

說著,終於按捺不住,輕輕吻上了他顫動的睫毛。

像是夢到什麼滿足的事物,赤井沉睡著勾起了嘴角。

似乎聽到了一聲回應的輕嘆。


+1

赤井起床時覺得頭腦快要裂開了。好像有錐子一下一下釘入了腦袋的深處。

打從大學就沒喝得這麼醉了;赤井想著要不要檢查身上有沒有新跑出來的刺青或穿洞。

卻累得連手指都舉不起來。

休息了大概又半小時,赤井就只是無神地盯著天花板,等著耳朵裡的雜音慢慢消失。

然後如同打雷一般,手機響了。

赤井很想忽略對方,但是鍥而不捨。他摸索著按下接聽與免持鍵,低沉地說:「早。」

小周的聲音如魔音傳腦:「昨晚過得開心不?幸福不?聲音這麼沙啞,搞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啊哈哈哈哈哈!」

「什---」赤井摀住腦殼。「小聲點。我暈著。」

「哎-----喲,該不會被操暈了吧?」

「操……」赤井一下炸了,摸摸自己的身軀,感覺沒有異狀。不過他現在全身都在酸痛,其實也不准。「我們朋友一場,你也沒送我回家?」

「嘿!兄弟剛拜堂,媒人就被丟過牆了?」

「什---你到底在說什麼?」

那邊收斂了笑聲,遲疑地說:「哇靠,我錯估了你喝醉的程度。我昨天讓你心上人把你送回家,大好機會沒讓你浪費了吧?」

赤井倒吸一口氣。「你做了什麼?」

「呃……昨天是你那個公安朋友帶你回去的。我跟你媽說你今天不來上班了。拜拜!」

「你等等!」赤井被驚得連身體疼都顧不上了,摸索中一不小心把手機給掃到了地上。他仔細搜索著記憶,卻不管怎樣都停在他跟久保晴二鬥到第四瓶龍舌蘭上。降谷來了嗎?他為什麼來?他進到自己的房間裡來了嗎?

---啊等等!這不是代表他看到客廳裡那個東西嗎?

赤井腸子都悔青了,如果可以的話他肯定會付出所有回到昨天晚上。難得放鬆一下就搞出這種蠢事!!他詛咒一聲,決定面對現實。

降谷零的手機沒開,赤井知道自己聲音聽起來像是被砂紙磨過,不想留言。他傳了條簡訊:「對不起,我昨天有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片刻電話響起來,是不認識的號碼。

赤井壓低聲音接起來:「不管怎樣,我很抱歉,我會好好補償你---」

「認錯人了,赤井秀一。」

赤井愣了一會,無法把聲音跟記憶裡任何一個人對上。

卻又十分熟悉。

「你是……」

「我現在在羽田空港。馬上來接我。」

-tbc-


1. Homesick是在m20上映後寫的,採用赤井秀一34歲、降谷零29歲的設定;以及風見是警察廳人員的設定

2.第10章開始就是甜的啦,應該在11~12章完結

3. 歡迎在底下留下評論與指教!!

4.1/07 感謝讀者妹子熬夜與我補金融知識,希望改了之後有比較合理。昭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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