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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赤】Homesick第七篇:他們分開了一陣子[安室Ver.]

第一篇:他們一開始是敵人。請走這裡

第二篇:後來他們變成了朋友。請走這裡

第三篇:接著他們似乎有了點小曖昧。請走這裡

第四篇:後來他們當了一段時間的國際炮友。請走這裡

第五篇:然後他們開始有了爭執。請走這裡

第六篇:他們分開了一陣子[赤井POV]。請走這裡

※請先閱讀第六篇再看第七篇


第七篇:他們分開了一陣子[降谷POV]

1

有陣子降谷很常做夢。

他夢到自己又接到了蘇格蘭的電話,帶著滿手的汗滿心的焦躁衝向天台。即使知道結果是什麼,他還是邁開著無望的腳步,撞開大門,踏入血泊。

他跪在血中貼上對方的胸膛,卻聽到了低沉的笑聲。

抬起頭,他看到對方綠色的眼睛與深深的黑眼圈。

赤井秀一躺在血泊裡,朝他露出熟悉的冷笑。

「為什麼?」他問,大量的血液從他的鼻孔與氣管中噴出來。降谷慌忙用手去按,但赤井只是抬起手掌按住降谷的領子,按出了血印子,嘶啞地追問,「為什麼?」

然後降谷從夢中被驚醒,滿臉是汗,無法入睡。

有時他會盯著天花板強迫自己想著別的事情,直到天將破曉或再次睡去。這並不難;他反覆練習過運用冥想、意志或是物理方法協助讓不快樂的事情壓到腦袋深處,這是他臥底回來時,他的治療師教過的方法。

只是有時候他不願意,尤其是第二天早上沒有晨會的時候。他寧願沖一杯咖啡或是冰茶,看著窗戶外。來往的行人低著頭將雙手插在口袋裡,把連帽兜在頭上;他想著那是他清晨晨跑後買了早餐後低調地走回他的公寓,幾分鐘後就會出現在他的門口,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當然,那些人最後只是從他的窗台下匆匆走過。如同過客。

他想著地球的那一端,真正的那個他會帶著全身的汗,轉開另一扇門。

他想著那個故事;旅人穿越了沙漠與叢林,高山與大海。

赤井說,那個旅人不停地走著。

故事不總有結局。

而人生卻還要繼續。

 

2

降谷重操本業幹上臥底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

對方是個叫Cygnus的邪教組織,專門吸納不得志的人生輸家。因為經濟危機被裁員的上班族,對於現況不滿的反對者,激進的環境保護分子……在這個年代,失意的人可真不少。

降谷化裝成被剽竊論文後退學的研究生兼助教「彌生」---是的,靠著那張臉,降谷還是選了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包裝;他混進了Cygnus招募者常出現的酒吧,沉溺酒精了兩三天,就被引進了看似十分正向健康的「聚會」裡面。

大家分享著人生的故事,誰都可以說出一齣有線電視八點檔的悲情劇。

也難怪他們會耽溺於此,有人抱著取暖的感覺實在太好。

說到底就是心裡有一個大大的洞,沒有填滿的一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缺了什麼。

降谷知道自己心底沒有這個洞。他倒是覺得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大大的黑洞。他的母親,他的愛蓮娜,蘇格蘭,伊達……一個一個離開他時,最後的時刻,自己是否在他們心上?

這大概也是他為何被赤井吸引的緣故。男人總是以強大的姿態出現,好像永遠不會傾頹。

但到最後,那個永遠都不會被打倒的男人還是在自己的領地之內受到重挫,血流如注。

於是降谷想。他需要變得更強。

變得更強,才沒有人會受他傷害。

不再會看著一個個身邊的人離他而去卻無能為力。

臥底進行的很順利。他很快便成了重點招募族群,被「引薦人」帶入了組織,接觸了「那個將會改變日本」的計畫。從一天一次的口號,變成了有實際行動的一群人,充滿著希望與動力的「計畫」著讓日本變成更好的地方;天真的人們卻不知道那是一個將會犧牲自己、傷害人們、唯有組織得利的終點。

為了不讓人起疑,他起先拒絕參加計畫。

越拒絕,對方就追得越緊。

他們需要「來自校園」的降谷零參加行動,才能合理使用最終計畫的場地。

終於有一次,組織的二把手親自參加了會議,抓住安室的手。

「你沒有什麼……想要的事物嗎?」二把手誠懇地說。「加入我們;我們都可以幫你實現。」

離開會議,降谷去咖啡店裡點了一杯不在菜單上的生啤咖啡做為暗號。片刻,接頭的人便坐到了他身邊。是個老手,遠越聖齊警部;他在警校時是伊達與降谷的老師之一。

降谷對著故人多少有點肆無忌憚,咕噥著:「我說,“生啤咖啡”這個名字實在有夠LOW的,我身邊的人都會以為我是臭大叔的啦。」

「你小子倒是蹬鼻子上臉啦?只是長得年輕就忽視自己明明也是個老前輩的事實?別以為官階比我高我就不敢揍你啊。」他威嚇的舉起拳頭。

降谷舉高雙手,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在警校裡這傢伙就拿他沒辦法,現在自然也是更沒輒了。

收拾笑容,他攪拌了下咖啡,冷靜地把自己的計劃說出來。

「改變」計畫將在一個半月之後執行;Cygnus的教徒們將在動物園裡,綁架正在春遊的、充滿富二代、官二代與貴族二代的「紅帝小學」,退入預先布置的山洞之中,再打給中央提出要求。

「實際上,我猜他們手上拿著的裝置可以被遠程遙控。一旦官方屈服,Cygnus會引爆炸彈,教徒們全都會死亡。媒體們會認為這是自殺式攻擊,沒有人會要進一步調查幕後的主使者。經過這一役……我想很多企業與政職都要洗牌了。」

「你可真是個樂觀的小天使。」遠越皺著眉頭,點起一根菸。

安室挑起一邊嘴角。他將一旁的開心果倒在桌上,開始沙盤推演。也不過是十五分鐘就將計畫跑了兩遍,安室端起生啤咖啡,等著遠越慢慢消化。

「……聽起來靠譜。」遠越頓了下,半晌才咧嘴笑:「還真想念你們以前那時候。楞頭青連天王老子都敢爬到頭上。一個個都出來才知道厲害。現在也就剩你,還是天不怕地不怕。」

「是現在只剩我吧。」

遠越幾秒鐘後才體認到他的深意,默默露出個悵惘的苦笑。

雖然看起來還是充滿朝氣地笑著,總是摩拳擦掌想要做一番大事,但畢竟是變了。

眼睛裡多了點沉到了底的、痛苦打磨出來的鏽斑。幸虧沒有打垮男人挺得很直的背脊。坐在對面的男人已經懂得了收斂自己的鋒芒,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才露出了那麼一點點的悲傷。

成長成一個相當強大的可靠男人了啊。遠越心下笑著,這傢伙果然也是老前輩了啊。


3

他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

一切都很順利。綁架計畫開始幾分鐘就被控制。為了不打草驚蛇,臥底的安室用對講機回報Cygnus的老大說人質回收比較遲以拖延時間,一邊讓警察廳的手下追蹤炸彈訊號的來源,準備來個一網打盡。

手中槍的金屬被他摀得熱了,他繞過了獅子籠準備進入前往集合地點;忽然感覺到什麼不對。

這個時間點,獅子應該都在樹蔭處睡覺,此時卻不見蹤影。

沒、沒這麼倒楣吧……

安室蹬上鐵籠外圍張望下,發現兩三頭母獅子圍著倉庫門咆哮著打轉,時不時撞擊著沒關緊的門。再看兩眼,安室看到從裡面抵著門的,是兩隻細瘦的手臂。

陡生變故。安室來不及多加思索便翻過鐵籠,槍枝前舉。

侵入了狩獵範圍,母獅子回頭瞪著不速之客。

三件事情是同時發生的:頭獅撲過來,兜頭往安室的喉嚨攻去;攻擊陣型的側翼,次獅撲過來瞄準了安室的軀幹;而安室大吼一聲「開門!」然後以一個巧妙的錯身擦過去搭配下腰,間不容髮地從兩隻獅子間跳過去滑入大門死死抵住,頭獅嘴巴傳來的腐臭血腥近得安室都能聞到。鮮血從他的肩膀噴過來,濺在已經嚇呆的門後的孩子身上。

安室反身順勢抱住孩子,拉上那個太過沉重複雜以至於孩子無法操作的大鎖,將憤怒的獅子們關在外面。

還來不及慶幸獅口逃生,槍口就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還真是傳說中的,前有獅後有狼。

「彌生同學,」顯然他的臥底還沒被拆穿。「同情心太旺盛啦。」

安室抱著孩子轉折不便,抬頭瞪著那個剛剛沒同情心藏在屋樑上的Cygnus二把手。

「眼神倒是不錯。雙手舉起來。」

「有話好說嘛---」安室笑著舉起雙手,忽然迅猛出拳,猛力頂往對方的槍。走火的瞬間孩子大聲尖叫,安室的手下亂了幾招,頃刻間便落到了下風。他顧忌孩子被流彈掃到,對方可沒這層顧慮;他死命地拖住了對方持槍的右手,渾然無法抵抗一下下落在他身上的重拳;槍落地的瞬間對方也擊中他的腎臟,劇烈的刺痛傳來,他倒在了地上,瘋狂地去摸掉在地上的槍。

本來就反社會人格的男人方才吃了他的鉤拳,完全失去了理智,用力踢在安室的側腹上。安室咳出一口血,肋骨斷去的聲響伴隨著猛然來到的窒息。

「我們說過什麼都能幫你實現!」狀若瘋狗的男人一邊踢他一邊噴著唾沫星子的大罵。「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都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嘛!蠢貨!」

沒有了。降谷躺在地上靈魂出竅地想,彷彿浮在半空中看著自己被毆打,一邊右手還不屈不撓地摸索著。我沒有後悔,一向是無怨無悔地活著。

想要的,你們也都給不起……

劇烈的疼痛漸漸離他而去。

此刻他想起來了;他從來沒有對赤井秀一說過我愛你。

赤井說過這麼一次。他說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因為我愛你。

而自己回得是什麼?

---你讓我快要窒息了。

降谷看著天花板,感覺自己的血嗆進了氣管。赤井被他一句話刺回去後眼神忽然暗沉下去。傷痛幾乎是摸得到,而因為太痛了,一瞬間居然是沒有感覺的,那樣麻木的。

也許那時,在分手之前,他能回他一句,我也愛你,他能夠好受一點。

也許以後也再沒有機會了吧……

意識邊緣,他的手指終於碰到了金屬。全靠著上千次的武器訓練,他抓住槍枝開保險栓上膛,然後扣下扳機。


4

降谷零在醫院裡躺了兩天。

跟著出院通知一起簽的是他的升職令。

上任警視正那天降谷跟下屬們去喝酒,大家放得很開、喝得很瘋,因為他們敬愛的降谷零即將離開編制,不是誰都能有那個緣分與能力繼續跟著他的。降谷仍然帶著那個體恤的心情小心翼翼地照顧著這群手下,克制著喝;但手底下的人個個都是放肆的醉。

酒過三分愁腸,嘴巴便沒了門栓。

「我說降谷警視正……」七里搭著他的肩,「你知道我曾經暗戀過你嗎?」

降谷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承蒙青睞啊。」

七里哈哈大笑:「不過暗戀你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大概也不是很在意吧。」

「七里你這純情的小可愛~」

「唉唷反正說不定以後就不同單位了,降谷先生還不快下手親一個!」

「親一個!親一個!」

在一片嘈雜之中七里附到他耳邊低聲說:「不過輸給那個男人,我也不覺得冤枉了。」

降谷全身炸了一下,他偏頭,看到七里眼底裡都是晶亮的關心。

「他還回來嗎?」七里的聲音很小。

降谷想要否認,想要裝傻,但最後他只是苦澀的搖搖頭。

「我好抱歉。」七里喝得很醉了,她抱著降谷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夢囈。「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別總是纏著降谷先生啦!也分給我們嘛!」

七里被大家拖去添酒的時候,降谷微笑著摸了摸自己被環抱過的地方。

一直鬧到了深夜,降谷才好說歹多地讓醉鬼們停杯。他站在酒吧門口,一輛輛吩咐著召來的計程車,把手下們挨個塞入了車內,發現自己終於重獲清靜時,抬頭才發現已經半夜三點半。他想了想,立起領子,準備步行回家醒醒腦袋。

卻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巴西風情酒吧。

Lucas看到他進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說:「你是來嘗味道的,還是來喝醉的?」

以動作代替了回答。降谷舉起手指:「連上三杯“今晚你陪”。」

「我可不陪。」Lucas嘴巴念著,一邊熟練地將烈酒倒入調酒瓶,平均地分了三杯。降谷接過酒,一仰頭便乾了,連喝三杯不帶停頓。Lucas目瞪口呆:「不帶這樣的吧!」

「再上三杯。」等待的時間內降谷帶著已經開始歪斜的視線看向舞池中央。

原來他喜歡這樣。在喧囂的地方---同事下屬們的鬧酒玩笑中,舞廳的震耳節奏中,才能把腦袋塞滿,讓自己從思緒與心事中解放出來。

只有一個人,他敢快樂豪飲,不怕在警察廳同事前暴露什麼。

第四輪三杯上來的時候,降谷已經趴到了台子上,紅意衝上了他的髮鬢內,看的Lucas臉紅心跳。

「你還好嗎?」Lucas摸摸他的金髮。降谷突地轉頭回來,看著Lucas的眼睛帶著憂傷與賭氣。

「他走啦。」他低聲說。

Lucas一聽便懂了。這是失戀了。

「他不要你啦?」

「是我不要他了。」降谷更正。

「你後悔了?」

「沒呢。」降谷零用拇指與食指扣著酒杯舉起來,另外三只指頭伸出來點著虛空。「這都是我計畫的一部分。」

Lucas無奈地點頭:「聽起來真格外靠譜啊,什麼計畫?」

「有一天我要正正當當站在他面前,頂天立地對他說一句,好久不見,我現在什麼都不怕了。」

「然後呢?」

降谷咧出一個笑容。帶著三分醉意與三分悲傷。

「然後我要說一聲,我還愛你,你看著辦吧。」

計畫好像還沒開始就有點搞砸了,不過降谷沒看這個灰暗面,喝醉的話語裡豪情壯志興高采烈。

「如果他已經愛上其他人呢?」Lucas澆他冷水。

降谷喝醉的眉臉一下子沉了下去,擠在一起的五官好像真的很認真地考慮他說的場景。那個叫赤井的愛人,在遙遠的大西洋或是太平洋的彼岸,摟著一個或男或女,看不清五官的清瘦身影。

半晌,他笑了。

「那我就告訴他,我以後會過得很好的,你不用擔心啦。」


5

那是一個很平靜的清晨;在那個穿著高中生制服衝進來的小妹妹大吼之前。安室透如同每次打工一樣,熱情地與大家打招呼,穿上圍裙,開始切三明治需要的培根條。為專門來捧場的女大學生端上餐點並露出微笑時,他注意到對街那個因為跑得太快而整個人幻化成一件帝丹制服的身影。他站直身體時真純也撞入了玻璃門,全身是汗喘著大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頭三秒,降谷還以為赤井秀一出事了。所以他連解釋都沒給小梓,匆匆將圍裙扔到她身上,抓著真純的手腕往外走。

真純好不容易能擠出的一句話並不能讓他安心下來。

「Help……please help.」

安室絲毫不亂,鎮定地問:「在哪?」

真純指了個方向。

降谷到達現場以前注意到三件事:第一,有輛迷你警車,所以也許有警視聽的人在現場;第二,地上有血跡;第三,血跡被踩散了,目標人物至少有六個人。

他的大腦動得非常之快:在衝入暗巷之前他就大概知道狀況了。武藝不低的世良真純收到了二哥的求救訊息,知道自己沒辦法解決,於是到距離最近的地方去搬了強而有力的救兵。而且事關那位他親眼見證過幸福時刻的美嬌娘。

既然早已猜到狀況,他閃入暗巷時也沒有多話,直接一拳往最近的人的臉勾上去。強而有力,角度正確,灌注全身力量,男人立刻跌坐在地上連慘叫都不能。一手撐在牆壁上,安室連回頭都不用,聽風辨位一腿掃去,將反應最快衝上來的人踢了回去。開山刀兜頭砍下時安室閃到了一邊,左手架在對方肘上,右拳打在他的胸口,跟著膝蓋向上撞在往前倒的可憐兇手下巴上。骨頭斷裂的聲音刻骨銘心。

只這幾下,他閃入包圍圈,看到本來羽田秀吉被按倒在地上,而被綁在相對位置的是羽田由美。

大抵跟他猜得差不多,只沒有算到一件事情:赤井家老二的老婆,懷孕了。

而且從她身下的血量看起來,情況相當不妙。

「救救她!」秀吉拚命地掙扎;文弱的身體不知那兒生出的力氣,死死握住了拿著武士刀要往他釘的手。大約是那樣發瘋不要命的勇氣嚇到了對方,不然實力差距太大,他早就傷在了刀下。饒是安室也因他癲狂的表情愣住了一兩秒,秀吉再次大喊,聲音裡滿是懇求:「救她!拜託!」

安室見此景也不戀戰。既然對方毫無禮節,他也懶得裝正人君子,展開了剛上手的Karv Maga。本來就以一對多為主的招數,安室使起來行雲流水,瞄準對方要害下手,擋者不是氣管被斬中便是關節脫臼,抓住秀吉那個被整得最慘,估計連顴骨都被安室給打斷了,腦震盪吐了一地才撞倒在地。

剩下一個人搖晃要衝出巷口時被截拳道補腿踢飛;世良真純騎著機車終於趕到。

秀吉早衝過去解開了由美的綁縛,想把她抱起來卻被安室阻止。

一項笑臉迎人的男人沉下聲音,有種不能抵抗的、指點江山的氣勢。

「世良同學,去街上攔車。然後回來扶你二哥。」

秀吉眼前都是金星,幾乎不能呼吸,死死盯著由美起伏微弱的胸膛。安室熟練地檢查了女孩的生命體徵,確定她沒有頸椎骨折以及其他出血點,這才一把將她打橫了抱起來。

秀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到車裡的,腦子竟都是嗡嗡的聲音。

前幾小時發生的事情如同跑馬燈不肯止歇,他被按在地上毫無作為;秀吉從沒一刻如此厭惡過自己小時不參加那些哥哥熱愛的防身術課程,否則也不致如此無能---

如果是哥哥……如果是秀一哥的話---

一雙手抓住他的肩膀,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站在了手術室外面的走廊上。

「會沒事的。」搭在他肩上的手穩定而可靠。秀吉對上那雙眼睛,恍然見到了哥哥那種懾人心神的力量。「別擔心。」

秀吉垂下眼。直到此刻他的雙手才停止顫抖。

他抬起頭,看到路上掉下來的守護神只穿著一件套頭長袖,沾滿了噴射的、滴落的或是飛濺的鮮血。

「你、你受傷了?」

安室搖搖頭,不知是說沒有還是沒事兒。他指著旁邊的位置:「你雙腳在打顫,可能有點過度換氣。去坐著休息一下。你們有人可以聯絡嗎?」

秀吉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他茫然地說:「我媽……我媽在英國……真純也許已經……」

安室知道這事情來得蹊蹺,秀吉不願意養父母那頭知道,於是拍拍他的肩膀。

「我讓創傷科醫師來給你看看。」

秀吉看了眼手術室緊閉的大門:「我不想---」

「你在這也沒什麼用處。有什麼事情我會通知你。」他抬眼看到真純拿著手機從走廊那端走過來。

比起秀吉,真純顯然更像他的大哥,腰背很挺,方才來叫安室的緊張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萬般的疲倦、以及對二哥的擔憂。

她走到安室的面前,就是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謝謝你……」

「別、別這樣。」安室這才有點亂了手腳。他剛扶到真純的雙肩卻被對方一把抱住脖子,毛茸茸的頭窩到了他的胸口之間。

畢竟是十八歲的學生;即使是將門虎女,仍是起伏不定的情緒爆發。

安室感覺到胸口上濕漉漉的,身體沒敢動,轉起頭看向窗外。

半晌,她才鬆開抓著安室的外套,揉了揉臉。抬起頭對上眼神時,清明而鎮靜。

「安室先生很忙吧?應該要回去了。」

安室正要回答,「手術中」的燈光消滅;門打開,穿著白大褂的醫師走了出來。真純湊上去聽到了緊急剖腹產結束,母親需要住院觀察,孩子已經送上了加護病房;讓秀吉先去辦住院手續。秀吉瞬間看起來像老了十歲,讓真純守著由美等消息,就先離開了。

真純忽然覺得有點手足無措。

然後她回頭,看到男人站在夕陽裡。

溫柔而堅定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向她露出個安慰的笑容。

最後一夜無眠的只有安室透;他畢竟是留下來了。

出於一個路人的正義感、公安的責任感或者其他原因。

晨光射入窗簾縫中。他看著手錶,想著真純的母親立刻上飛機的話,也不過是十幾個小時的事情,這點時間他還磨得起。

才剛想完,門便被敲響了。

站在門後的果然是世良瑪麗;她手上拎著一個旅行包,顯然是剛下飛機。

安室注意到了她的旅行包跟赤井用的是同個牌子同個型號。

然後在心中對自己狠狠吐槽。

他站起身來,像她禮貌地鞠躬:「世良桑。」

「叫我瑪莉。」她擺擺手。「我不是我丈夫,不玩日本人這一套。」

用語爽利辛辣,仍然是棘手的樣子。他心裡抖了抖:「我先回去了。」拿起外套就要走。

「等會兒。」瑪莉放下旅行袋。她看了一圈:真純和秀吉在看護椅上睡得香甜;兩人的衣服都是換過的,看起來都洗過澡了,垃圾桶裡有吃過的便當包裝,由美需要的護墊、衛生紙與孩子需要的尿布等等一應具全,放在住院用品專屬的物品櫃內。

色色俱全,樣樣齊備。瑪莉心下了然,對安室面色也和緩了幾分,溫和的點點頭。

「你跟我來。」

安室不明所以。他跟著世良瑪莉下了樓,來到了特殊加護病房的觀察角。

畢竟是早產,孩子裝著呼吸器。雖是未脫離險境;但是安室接受過醫療訓練,知道孩子身旁螢幕顯示的數值、以及小孩身上漸漸漫上的紅潤,都預示著良好的結果。

瑪莉拍拍他的肩膀,無聲道謝後便轉頭離開。

看著那個安靜為生命奮鬥的孩子,他心裡忽然有著溢上的衝動。

他想到自己不久前在羽田家婚禮上想過的那個夢。

白色房子竹籬笆,徹夜不滅的燈等他歸家。

從某個角度來說……也許已經實現了。

 

6

他以為天眼計畫美國派來的是赤井秀一;他還特別穿了那件赤井一直很喜歡的黑色西裝。

他帶著赤井去吃鱻宴會館時穿的就是這一件。赤井吃到一半,放下刀,揩揩嘴,用無比鎮定的語氣說,你別穿這身了,搞得我很想把衣服從你身上扒下來。斯文的動作配上流氓的話,降谷當時湯匙都快扔過去了,在餐桌底下硬得一蹋糊塗,後來兩人在車上痛快來了一發。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偏要這樣逗他;但他清楚地知道,美國代表走進來、他下意識地挺挺身。

他的瞳孔因為驚訝而微微放大;失望當然不會寫在臉上。

取代赤井職位的,是個熟面孔。

Jodie的裝束改了:脫掉以前比較性感的低胸與短裙,她穿上了簡潔高級的褲裝,打上調黑領帶。留長的頭髮燙捲,拿掉了老氣的眼鏡,她尖銳的眼神已經有了女強人的樣子。

會議結束、降谷在陽台抽菸時,她推開了玻璃門。

兩個人點點頭,沒有多做不必要的寒暄。

她伸手。降谷看了她一眼,從懷裡掏出了菸盒。

「七星啊……不愧是愛國的公安。」她叼起一根菸,降谷湊過去用打火機紳士地點上。

她吸的很淺,不拿手;降谷瞄了一眼:「不知道你抽菸啊。」

「最近才開始的。」她爽朗地說:「這兩年FBI不太平,不抽一根菸還真是抵不過去啊。---不過,你沒有問題要問嗎?我抽完一根煙就要進去囉。」

降谷看著那個眼底藏著揶揄的金髮女郎。他當然有聽過FBI局長莫名其妙被撤換,形象大損,陷入水深火熱的輿論之中。領導層全亂,甚至被拿來當作打擊政敵的工具,一蹋糊塗都不足以形容這兩年聯邦調查局的窘境。

但是他……唯獨他的消息,安室是從來不探問的。

這邊不探問,那個總是藏得很深的人,自然也不會傳出消息。

他天人交戰了一會兒,Jodie倒是自顧自地開口了。她將夾腳的高跟鞋脫掉按摩著腳趾:「那個人啊……現在過得很糟糕喔。他總是挑奇怪的時間拒絕服從呢。自從他被新局長一腳踹到奇怪的國家去了之後,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呢。」

降谷皺著眉頭,一言不發。

「不過我真覺得那傢伙有點太囂張了,這樣教訓一下說不定也好呢,對我來說算解氣吧。」

降谷心中生厭,轉頭說:「這話怎麼---」兩秒後他便意識到Jodie不過是虛晃一招。

真是大忌;到底是失態了吧。

這個女郎也許是在報復很久很久之前結下的樑子吧。

「降谷先生還關心著那個人,我真的很開心呢。」Jodie笑著從墊腳的磁磚上跳下來,穿回高跟鞋,收起笑容,又變回那個職業化的女性。

「關心是虛無縹緲的,」降谷淡淡地說,「沒什麼用處。」

「降谷先生不相信吸引力法則嗎?」Jodie朝他眨眨眼睛。

才沒有那種東西呢。要說符合自己生命的吸引力法則的話,應該是兩個恆星互相接近然後撞擊在一起,最終變成吞噬彼此的黑洞才對。

以後還是聽聽他的消息好了。不然還沒等到自己能頂天立地,這傢伙應該會把自己玩到曝屍荒野了 

 

7

天眼計畫如火如荼執行的時刻,降谷零一日工作十八小時、恨不得一周有九天。從架設網線擴建資料庫、到調校衛星參與行動都親力親為。很多東西對他、甚至對日本警方來說都是全新的,忙得焦頭爛額。

就在這時,他收到了那條比新聞速報早了十天的簡訊。

再次走在醫院白色無神的走廊上,降谷感覺自己靈魂都在淌血。

他也是在這樣一座機械化的、無機的巨塔裡,失去了記憶裡對他唱著搖籃曲的溫柔聲音。

守在房門前的保鑣向他點點頭,替他推開門。

「父親。」降谷零恭恭敬敬地對那個平時如此高大偉岸、如今卻顯得渺小乾瘦的身軀鞠躬。

降谷正晃只能勉力伸起一隻手,擺了擺。

心肌梗塞這事情幾乎不分平民貴族,長期應酬、香菸美酒、壓力過大的外務大臣雖然得到了第一時間的醫療照顧,但已經造成了部分心肌損壞。醫師執行了繞道手術,開心留下醜惡的疤痕蜿蜒而下。

看著父親被開膛的證據,降谷零垂下眼睛,頭一次有著江湖太深,半點不由人的感慨。

作為風光一時的外務大臣被迫臥床休息、面對的是不斷復健、有可能會需要換心、很可能會被敵手逼著交出權柄的未來,心情積鬱,更顯憔悴。唯有獨子在身旁東拉西扯說些見聞時,才能略解眉頭、平心靜氣多吃幾口飯。

於是降谷零過上了辦公室與醫院兩頭跑的生活。

過家門不入、飲食不調、睡眠不足,簡直苦不堪言。

精神力強大,身體卻仍有其極限。一星期後降谷在醫院自助餐廳等咖啡時,胃部泛起了又酸又緊的感覺。

很熟悉,應該是胃潰瘍又在復發的邊緣。他揉了揉肚子,身後卻傳來一句帶著威嚴的問候。

「降谷君?你還好嗎?」

他迎上了一雙熟悉的綠眼睛。依然是維多利亞式高領的穿著;正是世良瑪莉。

「那麼傳言是真的了,令尊病倒了。」

消息鎖得很緊,計畫是等到大臣狀況穩定再公開,卻沒想到眼前這位女士已經得到了消息。瑪莉上下打量他一會兒,淡淡說:「點個漢堡吃吧。」

「抱歉我趕時間---」

「胡鬧。」瑪莉搖搖頭:「你這份工作我跟外子都做過,沒你們年輕人這麼亂來的。」

降谷心想她下一句話大概就要接「自己沒照顧好怎麼顧老人家」,但瑪莉反而收了聲,只是凝神盯著他。這世界上能對她帶著三分嚴厲三分責怪三分關心的眼神免疫的,大概就是天生缺心少肺水火相剋的大兒子了。

降谷接過漢堡付了帳,與瑪莉坐到自助餐的角落。

「你們這些孩子真不懂得照顧自己。錯過一餐就不吃,出外就吃麥當勞,沒個樣子。」瑪莉這麼多話降谷也是第一次聽到,不由自主挺直背脊像是小學生在被教訓。「瞧瞧你瘦成怎樣,才幾個月不到。」

「說到這個,您來醫院是因為外孫---」

「我們在講著重要事情你打什麼岔?」瑪莉怒聲說,「那小丫頭外公家裡家財萬貫養尊處優,我擔心她做什麼?倒是你,把自己搞成這樣,你那沒用的老爸也不知道心疼一下?」

降谷被罵得哭笑不得:「我知錯了,夫人。」

「知錯有什麼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什麼德行。人前說得一套一套的,知錯死都不肯改。」

這麼大了降谷還沒被人這樣管過,新鮮極了。

上一次,上一次有人這樣管是什麼時候呢?也許是宮野老師還在吧,那也是好久、二十年前了吧。

不。之後不是還有一個誰嗎?

說警察廳沒給你們吃飯嗎,說你都沒有休息好吧,還做了手工pizza送來現場的傢伙。

降谷停下咀嚼的嘴,不敢迎上那對幾乎相同的綠眼睛。

「誰讓你嘴巴停的!繼續吃!每天三餐多多少少要準時用,一周至少三天要睡好;手下的人培養起來就是要給你頂事的,不是闖禍了要你擦屁股的。」瑪莉嚴厲地說,「你還以為你長得年輕就是小朋友的體力?沒事往醫院跑做什麼,老傢伙快死了你要露臉搶遺產是不是?」

這實在是太辛辣,降谷一時之間有點手足無措。不過畢竟他跟赤井秀一相處極久,知道他家人嘴裡說得欠,實際上全無惡意。他苦笑一下:「家父身體不適,心情當然不好。」

「哪有這麼老頑固的?幾十歲該退就要退。我找人去開導他一下,你一周來一次就行。」

找人開導?怎麼這麼像黑幫邀人教訓對頭似的。降谷正要反駁幾句,卻被瑪莉周身傳來深深的殺氣給壓了回去。

兩個人自此相對無言默默地吃飯。

為什麼世良瑪莉對他這麼好呢?他的確是救了羽田秀吉,但是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表現出了外冷內熱的關懷?

如果她知道他是怎麼對待赤井的,她還會用這樣冰冷的姿態坐在他面前嗎?

幾近自暴自棄的想,那這樣的幻覺,就由我來打破吧。

「夫人、我想應該跟您說清楚。」降谷零艱難地說。瑪莉停下吃涼麵的動作,抬頭看著他。「我跟令郎---你的大兒子,我是說……」

瑪莉抬起了一邊眉毛。

「我們、」說分手了好像也有點怪,因為老實說他們並沒有交往,赤井應該也沒有跟家裡說過他的事,他有點語無倫次地說:「……鬧得不是很愉快。我的錯,完全。我想他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預期中的冷淡與憤怒並沒有到來。「我知道啊。秀吉去紐約看過他。他沒事,不勞你記掛。我說你多擔心自己一點行不?」

兩個人相對無言半晌,降谷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在等他的回答。

「行。」

瑪莉的眉毛挑了起來。

「是!夫人!」降谷認真地行了個童子軍禮。

瑪莉滿意地點了點頭,優雅地揩揩唇,站起身來。

「這半年我都在東京,有空上我們這邊坐坐。」

他終於明白了,赤井從小就來自一個物質與心靈都極端豐富的家庭。

他們的個性像是經典童話裡的快樂王子,將與生俱來的黃金與寶石分送出去如同無底洞。不,也許像是快樂王子身邊的小燕子,愛上了不能專情的蘆葦;明知無法度過寒冬,卻還因為王子任性的要求,展開單薄的羽翼負責了城市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溫暖。

對他們來說,不需要什麼條件;他們認為你值得,就給。

降谷站起身披上西裝外套,頂著凌晨一點的刺骨寒風準備回去工作。

隱約覺得,心頭一點血,溫暖而灼熱。

 

8

天眼計畫之後,國際上都知道東亞的合作對象有這麼一個狠角色,都對他客氣起來。

降谷也漸漸習慣各種紛至沓來的合作要求。

即使如此,他收到上司要求,進入辦公室看到一個老墨極度彆扭地想用個日式坐姿擠在沙發上時,還是很意外。

能說墨西哥語的下屬去國外追線索的時候惹上了麻煩,對方抓住這機會讓降谷去幫忙收拾善後。

說什麼收拾善後、守望相助,還不是希望自己能超常發揮,以局外人的身姿替他們收拾國內的隱患。

還真當他三頭六臂啊。十多個月一來二去自己就被神化到大西洋去啦。

他有點能理解赤井秀一為什麼會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原因了。

說到那個傢伙,自打他停止屏蔽他的消息後,他便知道了對方的慘況。

說到底還不是聯邦調查局妒才,容不下這個才華洋溢卻又行事詭譎的男人。

被革職時聯邦調查局的上層無一個幫他說話;就連他的老上司詹姆斯也獨善其身。

容不下,卻又放不掉;赤井秀一就被生生的卡在了邊疆位置,做的是最苦的差。

明明就該離開,一直表現著這工作對他可有可無姿態的男人卻守在了崗位上。

總是戀舊;即使無望。

降谷不確定自己是慶幸男人天生如此,抑或是怨恨他到緊要關頭藕斷絲連。

畢竟他心底深處知道,有朝一日他會利用赤井這個舊情難過的個性。

這一去不知道多久。在被一腳踢去墨西哥支援之前,降谷最後去看了一次父親。

剛開門就見到穿著復健師氣場卻非常卻像是極道夫人的瑪莉翹腳坐在椅子上翻雜誌,時不時吹著剛做好的指甲。

真爛的偽裝,顯然赤井家的演技不是由媽媽這邊來的。

不過父親似乎很吃這一套。在勸導之下,被外人稱為「平成狐仙」的外務大臣已經卸任,他笑嘻嘻的表情像是純良的老爺爺。

降谷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誰相信啊。

這傢伙肯定早有後著了。

不過他們父子互不干涉。看到父親恢復精神,他也就能專注在自己的工作上。

墨西哥畢竟不是他的地盤。尤其沒有外援,孤掌難鳴。潛入組織半年後他慢慢熟悉了事務,才與那個搞砸的下屬搭上了線。他學會抽老舊劣質的草菸,西班牙話越說越溜,天天面對著適合棄屍的荒野矮房,降谷覺得風華正茂的自己過得格外扭曲。

生日那天他頂著滾滾黃沙給自己開了瓶鄉下人自釀的龍舌蘭,一飲而盡。

下一秒就被人拖去了刑訊室。

現今想憑幾個三腳貓要撂倒他或是拆穿他當然是難事,但他沒興趣拿自己的同伴祭旗。臥底兩年身邊這個經驗不足的小夥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不利用現在的機會帶他出組織,這個二十二三歲的大男孩恐怕就要橫著被抬出去了。

於是降谷果斷吹了自己的臥底身分,與外界聯絡。

要指望以腐敗聞名的墨西哥軍警是不可能的。

日本那方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只能讓信任的風見盡快趕來。

如今美國和日本算是交好,降谷當然熟知美墨邊界上FBI與CIA灌注了不少心力。

他用RTID記號筆噴上牆壁時也不知是什麼感受。不過小傢伙傷口感染高燒嚴重,喘氣越來越大聲,幾乎震耳欲聾。

「零隊,」小傢伙用棉被捆著自己,虛弱地問:「你在做什麼呢?」

降谷將RTID記號筆塞回衣襟。「找美國佬來背鍋。」

「FBI跟CIA都不敢管的,不然也不會輪到我們來了。誰會出手呢?」

降谷點起草菸,深深吸了一口。想著要離開了,不禁也開始喜歡上這粗糙的味道。「白宮。」

小傢伙的眼睛立刻泛起了亮晶晶的追星粉光:「不愧是零隊啊……」

降谷卻沒注意到。他吐出了汙濁的空氣,抬頭看著蓋在幾近全黑的城市淡淡的星光。

「三年了啊……」

 

9

好像是刻意似的,赤井沒想要跟他合作的意思;他將指揮權全部扔給降谷之後就一副與我無關的姿態坐在會議室最後面當吉祥物了。這樣子的赤井很陌生。

從頭到尾都很陌生啊,從會議開始前他說不許動Juan Carlos Fragoso開始,他就像是美國最普通的官方一樣面無表情。

在自己憤怒反駁後,赤井只是一貫以那種前輩的無所謂的姿態勸說他。

也許連赤井自己都沒注意到,他說出這些話時表情摻雜著厭惡與噁心,彷彿那些從他自己喉嚨滾出的話正在灼傷他。

顯然赤井秀一已經對這樣的違心之舉,有種接近自虐的麻木了。

看著他就讓降谷忍不住想起自己父親前陣子消沉的那段時光。

他是多麼不快樂啊,降谷看著赤井揉揉眼眶下深黑的眼影。不管前陣子受什麼傷,降谷沒覺得能將他放倒到這個地步。到底是心思太沉,憂思難解,才會搞得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看著他一再的委曲求全只能讓降谷更加憤怒。

如果他們還是有私底下的情慾關係,降谷大可以直接懇求他離開現在的位置。

只可惜如今兩人的關係僵化,提出要求也是沒有立場。

只能耍些手段了。 

他要攻入Juan Carlos寶貴的基地前幾個小時,看到小周發了條簡訊。

他沒有對這個顯然會把所有前線事務回報給赤井秀一的人特別忌憚。

降谷零很清楚自己正在毀掉赤井秀一十年內的任何仕途,這對已經被打擊到極點的赤井來說是一個無法翻身的判決。雖然知道自己無愧良心,但終究是忐忑不安。

他緊緊握著手機。

阻止我吧。赤井,阻止我吧,你一句話我就會停下來。

但是喊停的責罵的憤怒的簡訊,一概沒來。

那端小周倒是收到了不鹹不淡的命令,讓他穩住軍心,全力配合。

降谷想著,他們互相了解,他們畢竟是相互了解的。

赤井內心,應該也是很想要一個脫出泥淖的契機吧。

即使他自己沒有察覺。

10

大捷後降谷零心情愉快。

走私集團一厥不振,附近的人民總算能夠脫離魔掌靠自己活下去;降谷很高興在離他的國家這麼遠的地方,能有人因為自己而活得好一點。

只是赤井電話都沒一個:沒給小周,沒給自己,多少讓他的心情蒙上陰影。

出於某種不可得知的第六感,他謝絕在當地尋歡作樂的邀請,全速趕回邊境的同時讓風見去對方下榻的飯店看看。明面上是說要向合作方當面報告情況。他可以感覺到風見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領命去辦了。

預設情況再怎麼糟,降谷都沒想到赤井整個人是失去意識被風見架進自己房間的,臉上身上都是瘀青,鼻血因為挨了直拳而沒能止住,一拿掉塞著的衛生紙就簌簌往外流。

降谷覺得心裡那個三年來被控制得很好的爆脾氣,因為同一個男人而再度脫韁而出。

如果風見不在的話會發生什麼事情?

三年前誰敢對赤井這麼放肆?再怎麼看不順眼這個耀眼的男人,那些陰招還不是都會被他冷酷銳利的眼神與可能會遭受的報復給嚇回去。只有他才能知道赤井其實很溫柔,對在意的人他從來都予取予求。是他讓赤井的這一面被人看到,無處隱藏。

但是他卻沒有享受到。

這是他的。不公平。

降谷看著赤井毫無防備的睡臉。這笨蛋,傻瓜,越來越愚蠢無能的混蛋。誰讓你這樣卸下防禦?這樣很危險。

他沒空聽對方解釋,把風見趕出去後關上門,絞了把熱毛巾替赤井擦去面上的血跡。被這樣騷擾赤井都沒能醒,只是從喉嚨發出一個含混的聲音,好像貓咪被擼毛後咕嚕咕嚕的喘息。降谷有點想笑,將他的臉跟脖子擦乾後,考慮幾秒,小心地伸手去解赤井的衣襟。

他的雙手抖的很嚴重,好像是小朋友偷糖果,明知隨時都會被大人抓住,卻又饞得受不住。

襯衫被左右拉開。露出赤井的軀體。

他無比熟悉這具軀體,每一寸他都愛撫過、珍重過的。但是什麼都變了。首先他瘦了。他不再是象牙白的皮膚,而是透著很不健康的暗灰色。身上的疤痕多了,都沒有照顧好,簡單的刀傷也能坑坑巴巴的在傷疤周圍漫出一片變成纖維組織。解開褲子,降谷小心地觸摸他的膝蓋,隔著皮膚靠手就可以感覺到骨頭沒接好受傷的位置。

「你把自己搞成這樣,」降谷嘟囔著,「我當年離開你又為了什麼嘛。」

他的拳頭張開又合起。想要去抓他的髮絲又不敢。但到最後降谷還是忍不住,傾身吻了他落在自己枕頭上的影子。

他不敢再看,將他的衣服穿好,下定了決心。

 

+1

羽田空港。

赤井不緊不慢地站在人群之外。剛剛好不會出公安的視線,卻又不會近到讓路人覺得他與公安一路線。公安下飛機後就熟練地散開來假裝彼此不認識,混入人群裏面如同普通旅客,頃刻便不見蹤影。過海關時降谷偏頭研究站在不遠處的赤井。他在飛機上幾乎都在睡覺,但仍然少氣懶言、神疲力乏,三十七歲應該正當風華正茂的壯年,他看起來卻是元氣大傷的憊懶神色。

他並沒有行李要拿;就只是拎著那只不離身的行李袋,對他點了點頭。

「你等我一下,我們在外面餐廳吃個飯吧。」降谷開口。

赤井愣了下,估計是降谷的同情表情太明顯,他茫然地說:「我還是有做點安排才來的,身上還有帶點錢……」說著忽然笑了下:「我跟你可不一樣,跳上飛機哪都敢去。」

降谷一下也想到當時去紐約找赤井的場景;不由得跟著一笑。兩個人出了門;赤井順手叫了台計程車,臨上車時降谷遠遠地開口:「約下星期吧……來拿東西。」

赤井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隨意揮了兩下手作為回應。

降谷暸望著;直到車燈漸漸拖入黑暗,消失成一個小點,才發現自己雙手緊緊地握著拳。

他啼笑皆非地想著,自己可真他媽的是個爛俗劇梗。

今生有緣無份,談不上什麼海枯石爛;但是無論如何,我要護你半世康安。

這是我還你給我的,最深的溫柔。

 

-tbc-

終於發完啦!!!這章涉及什麼的一直被刪

還是決定先寫了降谷三年以來的心理活動

初次虐攻什麼的真不拿手,請大家多多包涵

是說安室單人篇章反而寫到爆字呢

大概12篇完結,希望能趕在m22七月上映之前,好期待m22啊~(大心)

下章赤井總裁真的要上線啦!!做好準備!!

有什麼評論別害羞地給我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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